马儿踏上斜坡,一轮血红的夕阳垂挂在城堡上方,将红砖砌成的城堡染成仿佛鲜血浸润的可怖颜色。一扇宫门两旁站立着两只青铜铸成的鹰身女妖,长着女人的上身,却是袒胸露乳,朝着拜访者呲牙咧嘴,露出令人痛恨的恶意。
城堡守卫目不斜视,放任他们穿越宫墙。[]
矮胖红墙里面是一座空旷广场,竖立一根黑色石柱,似铁非金,格外引人注目。炼金术士盯着它,试图瞧清上面的文字。“那是火刑柱。”学士小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以为上面刻着的是法典。”李欧说,“就像古老的王朝帝国。”
“强权即是公理,概莫能外。”
法律只能约束百姓,无法惩处贵族。李欧心想,他差点忘记了,学士小姐也是其中之一。“这里让人不安。”他望了一眼头顶和脚下的地面一样砖红色的天空,然后再度望向逐渐靠近的柱子。那根火刑柱上似乎还残留着焦黑的皮肤和肉块,散发着阵阵烤熟的恶臭。
前方一片阴霾,城堡朝他们投下大片浓墨般的阴影,它就像一个怪兽,隐藏在目光所不能及的黑暗里,而他们正要进入对方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李欧祈祷他们还能全身而退,不至于落得个尸骨无存。那个女人就在这黑暗里看着他们。
妮安塔和一名骑士共乘一骑,在士兵长矛的注目下,骑士夹|紧大腿,驱使马儿来到炼金术士旁边。“李欧先生。”妮安塔怯生生地小声叫道。
“怎么了?”
“他们说,”她埋着脑袋,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脸颊。从她的脸上,炼金术士现在看不到一点夜魔女的模样。她已经痊愈了。他心想。“罗茜小姐告诉我,巴顿公爵——”
“亲王。”李欧提醒她,“我们最好改口用亲王称呼。”
妮安塔顺从地改了口。“——亲王似乎想娶我。”她抬起头,可怜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惧和恐慌。“我该怎么办?他要娶我,可是,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她的眼中充满了乞求与哀怜。同乘一骑的骑士也忍不住为她说话,“李欧先生,妮安塔小姐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侮辱。”他说,“我们得帮助她。”
说的轻巧。李欧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女孩的眼睛。这个女孩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他实在不愿对方再经历痛苦的磨难。“不会的,妮安塔,我保证,没人会这么做。他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可连他自己都没法相信自己的话。
但是,妮安塔信任他,“嗯,我会跟着你的。”她甜甜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轮新月。
炼金术士觉得自己辜负了对方,欺骗了她。他叹了口气,面露苦笑,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到最后她会失望的。如果她还记得之前的事,会后悔那时为什么没有咬死他。
经过广场,两座高大石像当中仅有一条供五马并行的路,蛇一般盘旋着通往山顶。一队守卫来回巡视,朝他们投来鄙夷的视线。
“李欧,看他们的胸口。”罗茜悄声说。
炼金术士早已留意到了,他们的胸口绣有燃烧着的黑色太阳。那既属于黑色晨曦,也同样属于僧侣们的诸神其一,更加属于克莱格。“我们从海的对岸来到这里。”李欧心中泛起波涛,无能为力的虚弱涌了上来。“那个混账也都如影随形。我受够了,罗茜。”
“我也受够这些愚昧的野蛮人了。”她恼怒地说,“还有脑子进水的蠢女人。”
女剑手偏开头,躲避着李欧的视线。她沉默无语,就像是呆滞的木偶。唯有双手紧紧握着剑鞘,因为使劲而手指发白。
“罗茜——”
“我有说错吗?”女法师冷哼一声,“就算你心疼也没法改变事实。”
他住了嘴。理智告诉炼金术士,这时候别去招惹她。
在距离城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两名守卫举起的长钩刀交叉着架在一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先生们,请下马。”他们说。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阿诺德科子爵!”伟大的子爵大人骑在马上恼怒地叫喊,手里挥舞马鞭,大有一言不合就狠狠抽出去的架势。
“抱歉,请下马。”一名守卫再次重复。
“我拒绝。”马鞭抽打空气,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是神使小姐的要求。”另一名守卫说,“子爵大人,这样会被视作不敬神明。”
阿诺德科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一阵尴尬,在羞恼的咒骂声说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还愣着干什么?”他冲手下的士兵叫喊,“统统给我滚下来!”
小丑,炼金术士心想,可笑的小丑。
通过守卫的把守,前方就是一段漫长的石阶,金字塔般的城堡坐落在山丘顶部,阶梯的尽头。大海就在城堡下方咆哮呜咽,卷起浪花。阵阵海风稍微驱散了炎热,但浑身上下犹如遍布盐渍,让炼金术士焦躁难耐。
台阶才找到一半,那个不似城堡的金字形塔楼敞开的大门里便已经走出来了数个人影。其中几人穿着皮甲,套着披风,腰间挎一柄长剑:他们是战士,也许是卫兵。炼金术士心想,他暗中打了个手势,提醒他的手提高警惕。在那些战士当中,有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他的脖子上挂着深紫色的沉重的铜制项链,脸上好像有刺青。
他们笔直地迎了上来。“阿诺德科子爵,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名拖着一条耀金色独眼披风的战士对他说,“请您回去吧,现在亲王殿下要接待他的客人。”
“可是,我有要事向亲王殿下汇报。”
“无论如何紧要,也请改日再来。”对方毫不客气地重复。“请你回去。”他的手一指他们身后,带上了不容质疑的命令味道。
阿诺德科的手指开开合合,他抓着腰间的剑柄,最后在对方的逼视下败下阵来。他徒劳地垂下了手臂,“我……好的……”他垂着肩膀,像是争夺地盘失败了的野狗灰溜溜地溃退。
“碍事的狗已经滚蛋,”那战士对戴铜项链的男人说,“现在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了。”战士看了炼金术士一眼,眼里的轻蔑显而易见。“但是我想您会失望。”
失望什么?李欧就看不出对方有任何期待。“他们是白魔鬼吗?”那男人用一只大拇指扯了扯脖子上沉重的铜项链,那东西似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们与别人不同。我瞧得出来。”这个男人的眼睛扫过他们,像是天边闪烁的黑暗之星。“所以,请冷静一些。”
“但愿如此。”那战士闷哼一声,然后鞠了一躬,往后退了一步,并且垂下摸着牛皮剑鞘的手,像是让出舞台的配角,安静地站立在一旁。
“你们好,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那个男人上前一步。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让他们感到惊讶。盖因浑身黝黑的对方讲的并不是瓦利亚人的语言,而是来自大海对岸的通用语。他的发音是如此标准,以至于李欧听不出半点别的腔调。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