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儿低着头,听着姚仪这般说,心中却是无喜无怒。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曾经期待过会有人来救了自己与四姐姐。可是一直等到四姐姐奄奄一息送出宫去,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她早就学会不期待了。
况且,自家父亲昔年仗义疏财,也不知道结识了多少人帮助了多少人,最后却没有一个人来帮着自家打点一二。
于是,她只是低着头,听着姚仪道:“宛儿是师兄家的五姑娘,从小被师兄视若掌珠。”姚夫人轻声问:“可是当初女眷尽数……的杨家女?”姚仪点点头,姚夫人心中一叹,看一眼杨宛,温言道:“既然你师伯带了你家来,宛儿你日后也不必再拘束。虽说帮不得你脱了这宫奴的身份,将你当做自家女儿教养却是不碍的。”
说着,她曼步过去,在杨宛身边坐下了,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如今都过去了,你在家中,就当做在自己家中就是了。”
杨宛依旧是低着头,心底却不由得想,这人身上的味道,倒有几分像母亲。
眼睛一酸,眼泪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当初新帝夺位,杨家出了一个身为前朝太子妃的大姐姐,又有身为前朝太子太傅的父亲,更有以身殉了宫门的祖父与二叔,新帝自然是容不得杨家的。一道命令下来,杨家本家七岁以上男儿尽数斩首,十岁以上女子都入了教坊。
杨宛还记得那一日曾经受了照拂的狱卒悄悄地将消息传来,母亲搂着自己,对大嫂微笑,气度从容:“看起来,倒是要成全了我杨家的名声了。”
杨宛当时不知道所为何事,等到第二日自牢中醒来,见到的却是一具具尸体。母亲,婶娘,嫂子,还有自己尚未出嫁的三姐,在黑夜的牢中安然赴死。
四姐当时搂着自己,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身上。
“三姐死前说,为了杨家的名声,她必须死。”四姐的声音仿佛哽在喉咙,“可是,为了杨家的将来。我们必须活着。所以,宛宛,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管怎么难过,都要活下去。”
她不明白四姐的话,可是却一直记在心中。
但是如今,她活着,出了宫,到了父亲的师兄家中,还有了说要将她当做女儿的姚夫人。四姐却在宫中受了杖责,奄奄一息地移出宫去。杨宛至今都不知道,四姐是不是还活着。
此时听到姚夫人一句温言,不知道为何,眼泪就落了下来。
姚夫人被她沾得衣衫湿了半边,心底却慢慢地软和下来,柔声道:“哭吧哭吧,哭过了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
杨宛听她这样说着,心底依旧贪念地想要在这怀中多待片刻,宫中这两年来的日子养出的脾性却在提醒她,不能软弱。
她慢慢地挣扎着从姚夫人怀中挣扎出来,起身对边上抚须笑眯眯看着的姚仪及湿了半片衣衫的姚夫人道:“是宛宛失礼了,还请老爷与夫人见谅。”
姚夫人看着她,却只是一叹,伸手将她依旧拉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道:“你个小人儿,规矩倒是大。如今已经不是在宫中,倒是不必那般战战兢兢。”
杨宛只是低头不说话,姚夫人拉了她摸摸她的手腕,道:“只怕是在宫中过得苦了。这手腕,还没有真儿一半粗,日后倒要好生养着才是。”
姚仪笑嘻嘻道:“俱拜托夫人了。”
姚夫人正要答话,水晶门帘一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扑通扑通跑过来,一声娘从屋外叫到屋内:“哥哥说……”
他一句话说到一半,却见屋内自家娘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笑眯眯的,顿时就停了下来,心头涌出一阵娘被抢了的不安,不满地瞪着杨宛道:“你是谁?”
杨宛尚未答话,他已经小老虎一样冲过来,一把拉开了姚夫人的手,将杨宛推了出去:“离我娘远点!”
杨宛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上伤口一疼,眼前一黑,立刻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