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立秋了,天气却还燥热的紧,下人们一个个依旧穿着夏天的衣裳。如此一来,倒显得院中站着的那个人格格不入起来。
那人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穿着浅粉色的宫装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的,半晌也不见动弹一下。让人见了,不由得感叹一声,果然是宫中来的,就是规矩大。
“夫君是说,从宫里头带回来了一个宫女?”姚夫人说着这话,手指紧紧的抓着帕子,心口微微的疼。她与夫君成婚多年,除了一个意外爬床的婢子之外,再无旁的人横在两人中间。就算是那爬床的婢子也在生了唯一的女儿之后,缠绵病榻一去不醒。
如今日子刚刚过的好一点,就听到这样的话,教她如何心里不难过。
姚家家主姚仪今年不过四十许,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若说以前还有个寒门出身上不得高位的不足,如今一朝身为新朝宰相,这一份不足,也就烟消云散了。
听到姚夫人这般说,姚仪尚未领会到夫人短短一句话中的深意,只是皱着眉头,叹到:“毕竟也是故人之后,曾经也是金娇玉贵长大的,如今却在宫中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带她回来也不过是为了留她一条命。”姚夫人听他这般说,心头越发醋意翻滚,咬着牙道:“既然是故人之后,又怎能轻易怠慢,日后且当做一家人,好生相处就是了。”
说出这句话来,姚夫人心头酸涩异常。心中不住安慰自己,如今夫君已经身处高位,不同于往日,索性不如将现在这个笼络住了,面子上也过的去。
姚仪却不曾想到这许多。听见姚夫人这样说,心中自是喜欢,口中却道:“如此这般,会不会太过麻烦了夫人?”
姚夫人心中情绪越发翻涌。见他毫不推辞,忍不住已经将脑室未谋面的宫女想象得千娇百媚,若非如此,怎能见了一面就笼络了自家夫君的心去?
心中这样想着,姚夫人口中却道:“不过是多加一口人而已,哪里来的麻烦。夫君也太过于小看我了。”
姚仪这才展颜,对姚夫人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太过于看轻夫人了。”
姚夫人忍住了心中酸涩,对他笑道:“说到此处,也该让人进来与我见上一面才是。”
姚仪连忙称是,让人去外边叫了人进来。
姚夫人趁着间隙,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衣襟,将皱起来的衣角抚平,然后正襟危坐,就等着那人进来与自己行礼。姚仪浑然不觉自家夫人的复杂心思,对着姚夫人道:“夫人见了那人,必定是喜欢的。”
姚夫人尚未答话,门帘子一掀,就有一个人影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小喜儿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了。”
姚夫人吓了一跳,怎地走进来的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孩儿?进门的小孩儿看上去还没有自己小儿子高,声音细细软软的,却还带着几分哑,说的四平八稳,没有半点儿小孩的跳脱。单听这一把声音,断然不会有人觉得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
姚夫人见了,心中方才的愤懑一时之间都堵在了心口,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为了这么个小孩拈酸吃醋,自己也委实是……
如此看来,方才夫君所说的,倒是没有一句假话了,真真切切的是故人之后。只是,也不知道是哪家故人……
“起来吧。”姚夫人说着,边上姚仪已经关切地盯着那自称小喜儿的宫女,看着她颇为感慨。见那小喜儿起身之后,又让她坐下了,姚夫人方才轻声问到:“小喜儿是你的名字吗?”
直挺挺地坐了半边椅角,小喜儿的姿态却并不显得僵硬,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她低头答道:“长安长公主赐名为小喜儿。”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被赐名并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姚夫人想到姚仪说小喜儿是故人之后,对她的身份也有些猜测。若是按照前朝的身份来算,只怕这小喜儿比这新朝的公主身份还尊贵许多。
“我记得,师兄是叫你宛儿的。”姚仪在边上道,“也不必再用那什么小喜儿的名字,回用了原名才是。”
姚夫人心中一跳,侧脸去看姚仪。姚仪对她一笑,道:“宛儿是师兄唯一还活着的嫡女。”姚夫人这才恍然,为何姚仪要从宫中要了她回来。
姚仪出身寒门,家贫如洗。当初若不是得了求学时从一众外门子弟中得了帮忙脱颖而出,也不会得了老师青眼,更不会成就如今的地位。那帮忙之人后来成了他的师兄,生活中对他也多有照拂。可以说若不是有师兄,就不会有如今的姚仪。
想到过去,姚仪的目光柔和起来,叹道:“如今师兄……我也只能帮着照看他的后人一二了。幸而今日碰上了,否则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