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报。一会出来笑道:“大人有请”。
耿虎健步走进江宁布政使衙门,只见案后端坐着个鼠目老头,旁边站着个布政使模样的人,耿虎叫了声大人。布政使一摆头,师爷走上,接过公函。布政使看后,眉头紧锁,对耿虎说:“你先回吧。”
耿虎心想,这怎么回去跟大人交代呀,“这。,”还未等待说话,布政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耿虎只好退了出来,懊恼地想:只好先回去复命吧。
海门城往北十里,有座坐北朝南、青砖灰瓦的大宅园,赤色大门上金黄色门钉、狮虎兽面门环在余辉下闪闪发光,大门前摆着二只威风凛凛的镇邪的大石狮。
墙头八个雕凤翘角挂有风铃,风中叮当作响。进入大门便是照壁,刻有飞禽飞兽浮雕,转过照壁,石砌台阶,院子呈四方形,二旁花池中植有牡丹、玉兰等花草,再进二院,中间大厅,中堂挂有钟馗伏魔画像,画下设着供桌,靠椅,大厅两側各摆放六把座椅,厅堂外一段回廊把大厅与住处隔离。
盛元相府宅外四周挖有五六米宽的壕沟,大门口设有吊桥,进出都得放下。
此宅即是把持通州府,乃至周边其他州府盐业的恶霸巨头盛元相府邸。府上养有家丁十二人,实为为虎作伥的打手,平时在府上没事就喝酒赌钱,盛元相也懒得去管。中间领头的是黄朝龙,一身蛮力,心狠手辣,
盛元相早年间曾是一泼皮,市井无赖之徒,可谓五毒俱全,父母见他总是惹是生非,便送到一拳师学习拳术,想以此使其收敛顽劣,却不知其学了些三脚毛的功夫后,更是恃强凌弱,欺男霸女,师傅屡屡责罚,都难使他改弃秉性,后被逐出师门。
从此他怀恨于心,乘月黑风高跳进师傅家,一把火把个好好宅院烧掉,幸亏师傅功夫在身,携师娘跳出才幸免于难。此等欺师灭祖之人,必是凶恶残暴之人。
此刻,盛元相身穿绸缎短衫,黑绸宽敞练功裤,腰束霸王带,坐在椅子上把玩琉璃鼻烟壶,哼着小曲自得其乐。
那盛元相,光头刮得呈亮,肥猪头上二只绿豆三角眼滴溜溜的,看人总斜着,似看非看,右手拇指上戴一只绿母扳指,有事没事哈口气擦二下。自恃会点拳脚功夫,欺压良善,欺行霸市,强抢豪夺,人称“盛无常”。
这日,闲来无事,喊来管家盛宝,“盛宝,上月的那个盐款李三爷差人送来吗?”。
李三爷是盛无常的把兄弟,奸诈无比,真是物以类聚,盛宝答:“回爷话,还没送来”。
“啥?都快一个月了咋会事?你明天去看看,他娘的”,盛宝应了一声。“今儿没什么事,叫二人陪爷去逛逛。”
盛宝殷勤地笑道:“老爷,好多日没出去了,好,我这就去安排”。随即叫上二个家丁,一顶小轿,抬上盛无常往城里而去。
秋天的苏北,已是萧瑟暮气尽显,田里见不到一点绿色,一只乌鸦停枯树上呱呱地叫。只见一个村妇在田间弯腰拾柴,一头水牛在垅上啃着枯草,放牛的小童拖着一条小辫坐在一边自顾自地玩耍,见轿子过来,站将起来拍拍屁股,好奇地看着。
村妇知那轿子是盛无常的,赶紧催那孩子:“石蛋,别看了,我们走。”
“哎,娘,”石蛋应道,回过身去解下系在小树上的缰绳,拖着牛‘吧塔吧嗒’跟着娘,像见了瘟神似的朝远处走去。
说来也巧,盛无常在轿里叫着:“停下、停下,解个手”,盛宝干紧让落轿,下得轿来就地方便,正在挪裤,盛无常抬头见到了石蛋娘俩正慌张向远处走。
“他娘的”盛无常骂将开来:“这是谁家婆娘,见了老爷我就跑,盛宝,给老爷叫回来。”
盛宝连连哈腰:“是、是,老爷”。扯开公鸡嗓子叫:“石蛋,你他娘的跑啥跑?给我回来”。
石蛋娘想,再跑只会麻烦,就拉了拉石蛋,把牛拴在一根折断的树桩上,不情愿地向小轿走来,心想:这阎罗王又憋着什么坏水。
到得近前,石蛋娘叫了一声:“东家。”
盛无常鼻孔里像塞了个豆子嗯了声。石蛋娘施氏是盛无常家佃户,租种了六亩薄田,累死累活除缴去租子,已是所剩无己,一家四口勉强糊口。
施氏的丈夫施国章生病前一家还算过得去,天有不测,二年前得了一场病,郎中看了,告诉施氏,说得的是痨病,他是没办法医治的了,到城里去看看兴许还能治愈,可家徒四壁哪有银子治病,郎中给开了一副中药,也只是抓了二次吃了,后门实在没钱就停了,这样拖着,病日见越重。
施氏婆婆见儿子半夜咳得叹不过气,暗自伤心落泪。和媳妇商量着到盛无常府上借些银两去城里治,“儿媳啊,我儿的病眼见着越来越来重,明儿我们去东家那借些银两去城里找郎中看看”,
施氏苦得脸:“娘,媳妇听你的”。
第二天去了盛府。
盛宝报于盛无常,盛无常正在榻上吸烟土,听了,烟枪一搁:“他娘的,借予穷鬼这不是肉包子打狗”?转而一想,施氏儿子长大些可做长工,嘿嘿一笑,对盛宝说:“让他们外面等着”,盛宝跑了出去。
一会儿,盛无常踱了出来,在院中椅上坐下,婆婆把来意说了,恳求盛无常开恩,好说歹说,婆婆给盛无常跪了下来。
盛无常故作无奈地说:“那好吧,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过我把丑话说前头,按二分息算,一年还不上就让石蛋顶债。”
婆媳俩面面相觑,到此时也无计可施,应允了下来。
“来呀,拿纸笔来,签个契约”,施氏按了指印,画了押。盛无常说:“盛宝,带他们去帐房支去”。
盛无常是个‘下水思命,上岸思财’的人,荷叶上的露珠。能施舍个穷苦人?他才不会那傻,心里的小九九早打得噼里啪啦,利滚利,盛无常估摸着施氏二年还不上,石蛋现在十一岁,再过二年能成为个不要工钿的干活好把式。
看了郎中,吃了药后日见好转,可这点银子哪里够,没多久就没钱再医治了,再去向盛无常借吧,这家伙死活不同意了。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躺着。
现在见石蛋躲在他娘身后,盛无常嘿嘿一串奸笑,对施氏说:“前二年的银两加上利息,催了多次也没还上”,转向盛宝:“回去让帐房算一下,统共多少了,回头让施嫂子再画个押”,朝盛宝使了个眼色,眼睛盯施氏身后的石蛋。
盛宝领会主子的意思,说:“现在有十好几两了,咦,石蛋不小了嘛,可以干活了啊”。
施氏赶紧说:“孩子还小,东家行行好吧,再宽限些时日。”
盛无常小眼一瞪,“这么大了还小?再给你半月时间,再还不上就让石蛋到府上来抵账。”
施氏再想恳求,盛无常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别他娘的再说”,上了轿扬长而去。施氏站在那里一片茫然,欲哭无泪。
还不太懂事的石蛋拉着施氏的衣袖:“娘,你怎么啦?”
施氏低头看了一下石蛋:“儿啊,你命苦啊,是爹娘害了你”,说罢,号啕大哭,石蛋也跟着他娘一起哭,施氏叮嘱儿子,回去不要和奶奶、你爹爹说,石蛋懂事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