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三水不知该从何处开头,但又觉得应该交代清楚始末。于是她提及自己无意中看到梁家禁书之事,再说那夜初遇罗刹。
“我满心想着要救活阿宝,就不管不顾地偷闯了书阁密室,找到了那本禁书,不是很厚的一本,我很快就看完了。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救活已死之人的方法。”她不愿意提书名,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东西,越不清楚越安全,她也明白,所以只说是禁书。
梁易安:“那是梁家的‘阳墓’,由于封存埋葬那些陈旧的族史与真相,每一代家主都要承担并守护它,也如同是这些人活着时就被禁锢的囚笼和墓穴。”
汝三水接着说“我本来就记忆很好,那书的内容又像等着我一般,深刻地刻进我的脑海,一字一句皆如同活物,每日萦绕。再后来,不知道是受到这件事的刺激,还是书中内容的影响……”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地上,放空着,不知道她眼中见到了怎样的画面。
“真正出现问题是到庐州后,我发现会有一股黑色的雾气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夜里入眠时甚至会被裹挟着,来到一些制高点。它在黑夜里,会让我不被人注意,白日里却很显眼,需要我自己有意识地控制它,才可以隐匿行踪。”
她解释了魂雾有时会为她治愈肉体上的伤害,又说了她是怎么发现它和情绪有关,又是如何逐渐学会控制它的出现,以及转化它的质地形状,用以防备和进攻。
汝三水最后总结说:“大多数时候是它失控,自己出现的,除了突发情况,我极少主动使用它。今天这件事,也是它失控了。”
有些人已经在低声议论,梁珏清嗓,示意安静。又点点头,示意梁易安说。
梁易安说的更为简洁:“那天我要去取头一天置办好的梁云楠的寿材,回房取钥匙,那天雨很大,我见到地上有一些水迹,有人进来过。我的房间大却空旷,并无值得偷盗的珍宝,我第一反应就认为来者偷拿过钥匙,虽然钥匙已经还回来。我为了确保无误,去过一次阳墓。”
梁易安看向汝三水:“结合一些其他的细节,我认为是汝三水。当天我就报告给了阿爷,可阿爷却说,不用在意这件事。没有法门和指导,加以长期的修炼,没有人能看一遍就可以有什么收获。可如果她真的能够领悟,那就证明她就是对的人,梁家的使命就真的已经结束了。”
“但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有人传授法门,引起的灾祸谁来承担?梁家命数该绝吗?如果违背家训,有了传抄的副本,被有心之人利用,又当如何?阿爷说,我是今后梁家做主的人,我可以自己决断。”
梁易安眼神幽幽地看向梁乾:“我没有和别人提过此事,至于阿爷后来有没有和别人提起过,我就不知道了。”
梁乾不做声。梁珏严谨却痛心地开口道:“我知道一二,是因为曾经见到过两次,三水她夜半从府外回来。她不是走门走窗,而是自天而降。那时我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但我没有想过是这样一桩事。我在庐州是督军,在梁家终究是旁支。知远,那你说,你的决断是什么?”
梁易安从正堂后取出火盆,火柴擦出火星,将《离魂》当众焚毁。一张一张的书页,迅速化为灰色的蜷曲物,带着橙红的镶边,逐渐缩小。
火光之中,梁易安神色决绝,语气笃定:“今日之事,不仅罪在她偷看禁书,还罪在她利用禁书肆意妄为,更罪在她落笔记下书中内容,甚至批注修改。这是对梁家世世代代坚守的亵渎,更是要公然走入歪魔邪道。于私,于公,都应按照家法处置。”
梁乾突然打断:“梁知远,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汝三水大概已经猜到梁易安的冷漠决绝,依然有些痛心。家法,何为家法?已有先例,那就是曝魂于烈日,落得魂飞魄散。
不仅了断此生性命,更了断轮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