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要真让皇帝拿了剑,那今日不见血绝不干休,恐怕宴会上其他人也幸免于难。众臣子纷纷跪地劝,皇后也害怕了,连忙站起来劝道:“皇上,一两个自以为是的臣子罢了, 不值得您动气。您要是气不过, 让侍卫将他们打入大牢就好, 何必您亲自动手呢?”
许多人拉着, 皇帝勉强控制住, 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徐侍郎看着眼前这一切, 只觉荒诞无比, 他本着耿直劝皇帝节酒节色,结果被小人侮辱不说,连皇后也轻描淡写地将他的行为定性成“自以为是”。
徐侍郎觉得可笑又可悲, 这就是北齐的皇帝, 这就是北齐的皇后, 慕容氏几代人的基业, 就要这样葬送了。徐侍郎心灰意冷,说道:“不必劳烦禁卫军,既然皇后说老臣不忠,那臣这就自裁谢罪,免得污了皇后和丞相的眼睛。”
徐侍郎说完,猛地朝宫殿上的柱子撞去。虞清嘉坐的远, 争执声听不真切,但是仅靠那几人的动作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担忧徐侍郎不知变通吃亏,她这个想法还没落,突然看到徐侍郎朝旁边柱子冲过去,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满头鲜血。虞清嘉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一声。
宫殿里惊叫声此起彼伏,徐侍郎撞得满头鲜血,徐家子侄们围在徐侍郎身边,满面悲愤,有些人想要冲上前和尹轶琨理论,却被相熟的人牢牢拽住。皇帝本来兴致很高,出现这么一出事,让他大倒胃口。他不耐烦地挥手,让人将徐侍郎抬下去,太监们又将地上的血洗干净,随后琵琶声响起,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虞清嘉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她当然生气,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帝皇后和尹轶琨明显一条心,这种情况下谁冲出去也只是徒然丢了性命,还可能祸及家人。徐侍郎虽然撞晕过去,但是并没有撞死,之后只要好好医治,还能活过来。但如果这时候有人冲出去理论,那徐侍郎一家就必死无疑了。
这就是现实,虞清嘉气愤却无奈,其他人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菜,默默听皇帝和尹轶琨谈笑风生,皇后也时不时插一句,笑的花枝乱颤。尹轶琨说:“广平王大捷,此乃国之大幸,臣恭祝皇上喜诛逆贼。”
尹轶琨口中的逆贼是谁在场之人心知肚明,明明是还没发生的事情,却被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皇帝被这样的话哄得龙心大悦,说:“还是爱卿真正替朕着想。这一次,多亏了皇后。”
皇后听到笑道:“皇上,您这话妾身听不懂。妾身又不懂打仗,怎么能多亏了妾身呢?”
“多亏了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
皇后听到掩唇而笑,隔着袖子也斜皇帝,媚态横生。尹轶琨端起酒樽,说:“圣上说得对,这一役能打胜全靠皇后。臣这一杯敬皇后。”
皇后嗔笑着瞪了尹轶琨一眼,皇帝也凑趣,挥手道:“皇后有功,该赏。将朕的酒端给皇后。”
能得到皇帝赐酒,这可是极大的尊荣。皇后喜笑颜开,娇笑着接过酒樽,拉长嗓音说道:“妾身谢过皇上。”
帝后二人就这样在宫廷宴会之上嬉笑无忌,虞清嘉低头,静静地看着酒樽里自己的倒影。她想,或许按照梦里的轨迹发展也挺好,至少琅琊王虽然残暴不仁,却不会像如今这两位一样荒唐。
虞清嘉想到这里后苦笑,她现在竟然觉得让天下被一个暴君统治也可以。果然有了更糟糕的选项作对比,之后人类就什么事情都可以接受了。
虞清嘉看到自己的蓝玉耳铛在酒樽里轻轻摇晃,忽然酒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虞清嘉抬头,正好看到皇后捂住自己的嘴,鲜红色的血不断透过她的指缝渗出来。皇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宫女的尖叫声中,缓缓倒了下去。
整个宫殿寂静了一瞬,之后霎时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尹轶琨刚才故意羞辱徐侍郎,本来就已经引起众怒,现在看到这一幕,许多臣子义愤填膺,指着尹轶琨大骂道:“大胆逆贼,你竟然敢谋害皇后!”
尹轶琨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都没顾得上追究其他人对他失礼,急忙走上前去查看皇后的状况。皇后身边已经围满了宫女,皇帝早在出现异状的时候就躲开了,现在他被侍卫和太监团团拥住,远远站在一边,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皇帝神态冷酷,没有丝毫上前查看的意思,仿佛方才和皇后当众调笑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御医拨开人群,凝神切脉,片刻后,御医站起身,面色沉重地对皇帝拱手说道:“禀告圣上,皇后恐是中毒了。”
中毒?御医的话在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宫廷宴会,皇后更是坐在众目睽睽之下,是谁下毒?
朝臣和女眷都面如菜色,焦躁不安地和周围人低声说话。刚才皇后突然吐血的时候,虞清嘉就被白蓉白芷等人护着站起来。现在她隐没在人群中,隔着华丽纵深的殿宇,远远望着倒在高台上的皇后。
皇后嘴里不断涌出鲜红色的血,她的衣服上、手上被染得通红,哪里还有刚才放诞华贵的模样。皇后嘴上下蠕动着,然而除了吐出更多鲜血,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冷冷问道:“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