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索性将帐子挑起,由下而上的烛光里,她的脸看起来好可怕,幸而没有吓着她们家公主,梁若君只是将衣不蔽体的自己蜷缩起来,闷着头说:“我睡了,我不等了,你出去吧。”
“奴婢就说那皇后不是好人,处处给您难堪,宫女们说皇上要娶您的事儿早就传回京城了,她却说什么没消息才没准备,都是借口。”海珠怨恨不已,“今晚算得是您与皇帝新婚之夜,那皇后却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把皇上霸占了去,这样的做派,和我们那一位有什么区别,天底下的皇后都是一个样子。那位淑妃娘娘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未必不是皇后撺掇的,您再看今日那些来请安的妃嫔打量您的眼神,她们有什么资格?娘娘,将来我们可要给他们眼色瞧瞧。在梁国受欺负,难道来了这里还要……”
“海珠,你不要说了。”梁若君像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就算海珠这一张嘴就收不住的琐碎让她烦躁不堪,也没能冲出一句厉害的话,只是柔软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海珠见公主这架势,心里就觉得没有指望,也不是嫌弃自家公主,是心疼她这样柔弱。十八年来在梁国皇宫里,爹爹不疼亲娘不爱,她就那么逆来顺受地活到现在,让和亲就和亲,临别时亲娘还没有好话说,不心疼自己的闺女背井离乡地远嫁,反是一副她若无所成,就是对不起亲娘和兄长,完全不顾亲生骨肉的死活。
可就是这样,公主还满心要完成母亲的使命,愿意为她的哥哥牺牲一切。
“公主,您一定要强势起来。人善被人欺,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恃强凌弱,不是奴婢来了大齐反张狂起来,奴婢就是想,咱们好脸色给人看,人背地里不知怎么算计嘲笑咱们,特别是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知心是向着谁的,奴婢不一开始就镇住他们,往后不好管。”海珠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您也不能叫那些个妃嫔轻贱了,至于皇后,来日方长,您这么美,皇帝多看几眼就知道您的好了,那您就有了靠山,总不能一直叫她欺负。”
这些话,在梁若君耳边,却化作了嗡嗡的杂音,念得她脑袋发胀头疼欲裂,可纵然如此,也吼不出一句厉害的,只痛苦地说:“海珠,现下你说这些缠着我,才是欺负我,海珠,你叫我清净片刻可好。”
“公主?”
“我不会叫人欺负,我对你说过了的。”梁若君抱着脑袋捂着耳朵,“你让我清净一下。”
“奴婢……”海珠到底没敢继续啰嗦,愤愤不平地吹灭了蜡烛,放下帐子便走了。
耳根终于清静,梁若君的身子松弛下来,正是暑天,她这么闷在帐子里,身上已捂出一身汗,慢慢爬出来站到窗前风口下,微微夜风虽也是带着几分暑气的,可透过纱衣扑在汗湿的身体上,微微的凉意,总算叫人冷静了一些。
身边就是穿衣的大镜子,朦胧月光和烛火的辉映下,依稀可照出自己的身体,纱衣因为汗水而黏在了身上,勾了出曼妙的曲线,她年纪虽小,身子却早已长好了,母亲最恨她的,似乎就是她继承了亲娘所有的美貌,却让她的母亲迅速衰老。
“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做上皇帝。”梁若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娘,我一定会让您成为太后,再也不让人欺负您。”
夜色深深,太液池上的夜明珠早已入睡,珉儿原是打着扇子陪项晔说话,可那人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他日夜操劳,尚未养回生病与长途跋涉所耗的元气,珉儿心疼都心疼不过来,哪里会怪他不陪着自己说话。做皇帝真不容易,可项晔却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迷茫和动摇,他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到现在,在珉儿心里,一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珉儿扯过轻薄的丝被盖在项晔的腰上,自己也要躺下时,却觉得心口一阵燥热,想一口凉茶喝,便悄摸摸地起身去找茶水,门外头的宫女听见动静进来张望,麻利地给珉儿倒了一杯茶。
喝了茶立时躺下会反酸,珉儿摇着扇子往后头水榭台走去,小宫女谨慎地跟在一旁,珉儿笑道:“是不是搅着你打瞌睡了?”
宫女笑道:“奴婢睡了一整天,这会子精神正好。云嬷嬷说现下正是娘娘要紧的时刻,夜里千万不能打瞌睡,都把咱们这些年轻有精神的派来值夜了。”
“清雅有心了。”
“可娘娘您也早些歇着,不然嬷嬷该骂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