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五义的案子还在深究中,不断有最近的进展出来,相比于这个轰动全省的洗钱案,再加上主谋的死讯已经传出,给好事者的茶余饭后更增了猜测和想像的空间。
处在谴责中心的自然又是备受诟病的银行,受牵连的民营企业有七十余家,不少人指证中间人就是银行人员,事情更清楚了,银行的内部人员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了一个双重不光彩的角色,不但把资金非法斥借给了樊五义收取高利,而且充当着掮客的角色给这个高利贷主提供客户。即便是数家银行紧急搓商,公开撤职处理的涉案的数名内部人员,也压不住此起彼伏的质问。
除了银行,樊五义还有一支庞大的私人债主队伍,这其中大部分的构成是全市大大小小的官僚以及贪图那点小利的公务员,粗粗一数,约有二百之众,涵盖了几乎潞州各相关单位。随着案件深入,那位和樊五义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乔柳赛居然是个重量级人物,很多人知道她背后靠山很硬,抢着把钱借给她,她给的利率要比银行贷款高出三倍不止,为此赢得了一个“送财娘子”称号,专案组从那些零乱的账务找到了一笔匪夷所思的借贷很有代表姓,借出方是市发改办的一位主任,初始资金不过十万,而三年间连本带利乔柳赛的账目已经向这位官员支付了五十余万。
是贷、还是变相的贿?
这个不好说了。于是专案组,又有了纪委的参与,纪委一参与,又向一场地震一样,波及到整个潞州官场,开始有点人人自危了,连借钱给乔柳赛的也矢口否认,生怕被纪委请去喝茶,询问钱的来源,那玩意实在说不清呐。
一期的处理结果是五月十九曰,案发后十曰公开出来的,先处理的是已经确认的银行资金,发还。其余的非法资金,等待进一步确认。结果一出,骂声一片。
警察已经习惯了在骂声中按部就班的工作,这个中的困难要比想像中大,庞大的证据库,仅涉案的账户就有四百多个,不但在潞州,在邻省和京上广樊五义都有相关的联络人,樊五义一倒,树倒猢狲散是肯定的,卷走了多少资金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就即便卷走不少,他身后还是留下了巨额的不明来源资金和财产。这笔财产,省、市经侦部门的处理意见高度一致:罚没!
只要罚没上缴国库,给予办案方总会有几个百分点经费提留,警察也在考虑着自己单位可怜巴巴的装备和紧张兮兮的经费,这个意见无异于给省市两级经侦注入一剂强心剂,追查的力度空前提高,甚至于挖出了和樊五义有过经济来往的不少商户、个人。
老办法,有问题查问题,没问题查账户。可这年头,谁能没点问题,结果是更多的擦边资金,又源源不断流向经侦接管的账户。
战果,在不断的扩大,不过利之所向,没有那么容易挖干刨净,五月二十五曰,远在省城的经侦支队不经意传唤了一个名为五大洲的空壳咨询公司经理,他们的账目断断续续和潞州往来不少,是个代理护照、办理出境和移民的公司,谁可料到触到雷区了,此人刚被传唤,后脚就消失得无影了,谁可料到许是走得太匆忙了,大阳高速上出了车祸,随车又是大量的现金和一堆资料,那资料仅在当地交警部门封存了数小时,就被随后赶来的省局刑警提走了。
这些东西传说就是这个影子公司的档案,他们封存了数年来移民、转资、出境以及汇兑的细节,车祸的死者到最后确认连籍贯都是假的,不过依然引起了更多的恐慌。
那是谁恐慌呢?当然是生怕这些东西外露的人,这些烫手的资料连省局部分也没敢留存。再向上一级汇报。
此事的直接后果是省府下了一张红头文件,要求全省地市级以上领导干部,申报子女、配偶、亲戚的留洋状况,附带上报海外资产,并上缴护照。
晚了,政策总比对策晚来一步,文件刚下就证实了,有三位大员已经逃往境外,一位在潞州市委、一位在省财税系统,另一位出境时还在省党校学习,在省党校学习的这位姓白、名远征,居然他儿子白宏军,是潞州系列案件的直接涉案人,警方一直在寻找其下落,此时方知,早在离开潞州后,已经出境了。
三位挂职弃官的刚走,身后便爆出了转移资产、收受贿赂以及其他种种违法乱纪之事,不知道这是在彰显法制的严谨,还是在为成功出逃的官员送行。
闹剧,接连在上演着,专案组接到的又一个命令是限制侦察,不扩散恐慌,也就是立足于现在案件的侦破,剩下那些官员狗屁倒灶的事,交由纪委分别对待处理。
而在战果累累的专案组,也有数个疑难节点无法突破。比如羁押的田红魁和廉捷,一直有人设法在活动着保外,还有那两位从黑窑解救回来的人质,实在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专案组同意住院治疗,却不料两人刚住院,又被家属转移到省城,等专案组千里迢迢去落实细节,得,又转走了,到京城去了。就警察那点可怜的经费,那经得起这么折腾。更何况还有重重阻力,连那枪源到案发后十余天都没有落实。
一大堆疑点没有落实,却又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催着专案组结案,组长郭文波知道是上面的人受不了了,再查下去,指不定再把谁刨出来,而在这个如火如荼的大势面前,谁也怕碰到风口粉身碎骨,否则也不至于候家、晏家把儿子乱藏,就差送出国了。郭文波也确实忠于职守,下功夫要找到把两位人质卖进黑窑的凶手,根据候望京和晏重光提供的细节,一路被扣着麻袋、运送到老凹窑,而老凹窑是个生僻的地方,就土生土长的潞州人都未必找得着。
所以他判断,是本地人干的;敢干这么大事,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不排除有涉黑背景的可能。至于他们的作案手法,很可能是借用了史家村的劳力,而且不排除刁民和凶手合谋的因素。基于这种判断,郭文波从专案组调了数名警员再赴史家村,却不料连人都找不着,农忙,上山的上山、下地的下地,放驴的放驴,第一次无功而返。
隔天又去一次,却不料出意外了,路上蹭了头在路面上乱跑的驴驹,被村民赶着一群驴讹住了,扣住人,不赔钱死活不让走,还得赔个整驴钱,差点把几位都市来的警察给气背过气去,后来还是专案组通过市局,再通过乡派出所才把人要回来。
此事之后郭文波才省得为什么地方警力根本不进村的原因,他尝试过想通过其他途径把当天夜里拦车的村民拘审,而且专程找赵家成商量过一次,却不料赵家成翻着白眼道:
“别说拉上刑警队,你拉上武警中队去试试,前后三个村,两千多户,八千多人,驴和人一样多,别说人出来,驴全赶出来,咱们就得伤亡……那地方是治安模范地方,十年没有刑事案件,知道为什么吗?他们有事,从来就不找警察。警察要敢硬来,他们就敢胡来。”
一番说教,让郭文波傻眼了,本来不太相信,以为地方警力畏难,却不料他找几位潞州警界人士,都是这个口吻,对于这个只吃救济、不交公粮的匪村,看来是名声在外了,市局的政委私下里说得好,不是我们警察不敬业,而是世道缺乏公信,不独是史家村,现在不少大姓大户偏远农村养成了认人不认理的行为准则,是因为他们吃亏吃怕了,他们那个人也可能认,就是不认警察。
这事僵住了,可即便难,也不能不办,离结案的时限要求越来越近,到了二十六曰,郭文波架不住了,把问题交给了督导组,省厅、省局、市局,一干大员在会上经过深入而热烈地讨论,这个问题,居然就神奇地化解了。
你信不,郭文波反正是信了,在向省厅汇报的一份案情揽要中督导组对5.6绑架勒索案如此叙述道:
……该案从持枪嫌疑人刘二仑(已另案处理)的手机上查到了人质关押地线索,专案组和潞州地方警力协同作战,在老凹窑蹲守四曰,成功解救人质,一举端掉了一个关押、虐待、非法用工的黑窝点,同时解救工人二十七名(此案正在深入调查),据初步查实,田红魁、候望京、晏重光三人到潞州接头的就是刘二仑,据刘二仑交待,三人开枪伤人后,受害人报警,他把消息通知给了白宏军(在逃),现在怀疑白宏军和樊五义(已死亡)私下勾结,趁三人离开潞州时实施绑架,并将绑架人质卖到老凹窑,转而向家属勒索巨额赎金,涉案一千万赎金目前已经追回。由于樊五义车祸身亡、白宏军在人质家属报案时已经逃离出境,该案还有待于进一步侦破,介于到目前形势,建议先行结案。
解决了?就这么解决了,郭文波斟酌着用词,忍不住拍案叫绝,动机、案由、经过,实施形成了一个完整案情汇报,丝丝入扣,关键而有疑点的部分,一个身亡、一个出境,简直叫天衣无缝。
你不信么?可你总得相信解救出来的那么多的人质吧?
再不信,追回的一千万赎金可真金白银,假不了滴。
甚至连看完汇报的郭文波也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本地人、有涉黑背景、又知道三人行程、而且有这种作案能力,关键是有洗钱通道,案发后白宏军又溜了,还真像樊五义干的。
省厅的回复是:集中全力追查樊五义医院被杀案,加紧洗钱案的后续补漏,尽快结案。
于是这个困挠郭组长好久的事,告一段落了……
……
……
二十六曰,市支队直属刑警和城区刑警各有数人不约而同地到了法医鉴证中心,同来的还有市检察院的数名工作人员,驴肉香那位心脏病吓死的受害人家属把史有财和单勇都起诉了,案情没有什么疑问,只是在该谁负责,负多大责上面有争议,那事情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对于快意恩仇的单勇以及史有财,民众的呼声相当高,公安方面提请精神病鉴定,连检方也介入了,似乎生怕有人从中作梗似的。
社会上说,公检法是一家,其实不然,公检法,见面是冤家,这些天办案的刑警没少被检方这些人质询,这回连精神病鉴定也要插一手,好像对刑警的办案很不放心似的,曲直看着一身西装,别着国徽章的一女两男检方人员,悄悄凑到赵家成耳朵上说着:“看那女的,就跟故意找茬似的,上回二队抓了几个偷车的问不出口供来,揍了一顿,愣是被他们追着不放,差点把刚子他们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