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目光沉沉看了她片刻,忽说:“烧到手了?”
许棠手里动作一顿,却是没有抬头。
许杨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我记得有一回你同学到我们家里玩,你跟她聊天,说最想跟小流氓谈恋爱。”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我也觉得特别可笑。”许棠静了一下,手指一遍一遍轻抚着衣服的褶皱,“我以为我豁得出去,但这种随时随刻提心吊胆,永远不知道下一步选择会不会导致众叛亲离的游戏,我根本玩不起。”
“后悔吗?”
许棠摇了摇头,“我跟周险玩过梭哈,他能赌上全部筹码,我却不敢跟着下注。这就是我跟他最大的不同。”她抬头看着许杨,眼中有亮晶晶的湿意,“没尝试过才后悔,我试过了,虽然结局……我不后悔。”
许杨叹了口气,“……险哥其实人不错。”
许棠笑了一声,抽了抽鼻子,将手里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许杨默默站了片刻,正要转身出去,忽听见窗户玻璃响了一声。
许棠一震,飞快扭头朝窗户看去。静了片刻,又响了一声。她立即起身将窗户打开,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嘴里叼着一支烟,站在树影底下,手里捏着一把小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棠内心激荡,手撑着窗户,喉咙里梗了一个硬块,她静立着克制自己想要出去的冲动,隔着仅仅数米的距离与周险相望。
这人眉目俊朗,笑的时候吊儿郎当一身痞气,不笑的时候沉眉肃目气势迫人,虽总刻意捉弄她,却没有哪一次真正违背她的意愿,让她陷入险境。
她希望他是一个好人,但即便他不是一个好人……
许棠脚步再也定不住,忽转身飞快朝外奔去,许杨喊她:“妈打电话回来我怎么说啊!”
“随你发挥!”
许棠换了鞋飞奔而出,周险已从窗户后面绕了过来,站在前方的拐角处等着她。许棠毫不犹豫冲过去将他一把抱住,周险被她撞得退后一步,立即站稳环住她,他大掌按着许棠的后脑勺,笑说:“许海棠,我想起来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
许棠不说话,抬头看他一眼,将他嘴里叼的烟夺下来,踮脚去吻。
周险愣了一下,两手放在她腰后,倏地用力,将她抱得更紧,攫住她的唇重重碾压。怀中之人身体娇小,仿佛一用力就要生生给抱没了。
两人站着亲了一会儿,周险将她的手掌一把攥住,“我过去收东西,你陪我一会儿。”
重回到一片狼藉的卧室,周险将倒在地上的家具一件一件扶起来。许棠跟在他后面跟着帮忙,她时不时拿眼去看周险,看他如峰的鼻梁,看他眉骨上的瘀伤,看他仍然未愈的伤腿。
周险拉开抽屉,一阵灰尘扬起,他往里看了看,里面仅仅只有一面镜子。绿色的塑料心型边框,镜子背后是一张已经褪色的明星画报。他拿手指在镜面上抹了一道,忽开口问:“许海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许棠朝着那镜子看了一眼,“陈守河的儿子。”
“听过那些传闻?”
许棠点了点头。
周险又掏了只烟点燃,缓缓抽了一口,“你信吗?”
“我……不怎么信。”
周险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真蠢。”
“我妈确实是在当招待所的服务员时跟陈守河认识的。”周险将烟夹在指间,在缭绕升起的薄烟中缓声开口。
衣锦还乡的陈守河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婚姻,当时为了往上爬,不得不娶一个显贵却不爱的女人。在渡河镇的招待所里,他对那个迎春花一样娇嫩的姑娘一见钟情,罔顾自己已有家室,百般诱哄。姑娘不答应,他便使了一些手段,让姑娘重病的父亲无处投医。
姑娘迫于无奈,不得不从。陈守河很喜欢她柔和乖顺的性子,有意金屋藏娇,却最终被家里的正室发现。陈守河便编排说是姑娘主动勾引她,成功将自己摘了出去。后来姑娘诞下一子,陈守河背着家里正室让人给姑娘送了一笔钱,但这笔钱被送钱之人私吞大半,到了姑娘母子手里之时,只剩少得可怜的一个零头。
陈守河自认为做了妥善安置,便从一时的愧疚中走了出去。而姑娘却带着自己的非婚生子,过得艰苦潦倒。
她的样貌在闭塞的渡河镇里数一数二,却因被人坏了名声,再无人敢娶。有些人觊觎美色,屡次上门调戏,她横眉冷目拒之门外,这些人吃了闭门羹,自然不好意思灰溜溜回去,便编排了一些下流言辞,恶意诋毁。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久而久之,受害者却渐渐被流言塑造成了娼.妇浪.货,成为幸灾乐祸的众人调笑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