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琴美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俯首睥睨着自己的人,都已经看不到了。舒娥轻轻蹲在小英子身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酒瓶。
然而,小英子把他抱得这样紧,这样紧。
适才能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气的舒娥,此时却无力将它拿走。
小英子的手随着舒娥用力地拔酒瓶而向上抬起,似乎在跟她争夺这个瓶子。仿佛是,在向舒娥诉说着什么。是被迫喝下毒酒的怨念?还是年轻生命这样无端逝去时留在这世上的执着?
身后的大门旁似乎有衣衫瑟瑟的响,众人都向门口看去,舒娥也回了头,只见清荷苑的董清凝和白芍苑的御侍木萧夏都领着丫鬟站在门口。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擅自进来,看见皇上和琴美人都在看着她们,便进了门向皇上施礼。
耀阳馆这样一个开妆镜而明镜荧荧,梳晓鬟则绿云扰扰,弃脂水致渭流涨腻,焚椒兰见烟斜雾横的红粉婀娜之地、佳人妩媚之乡,乍现这样诡异的情境,直让人觉得悚然。
琴美人腹中有孕,最先禁受不住,俯下身来用帕子捂着嘴,脸色也变得苍白。
舒娥加了几次劲,都没有将这个瓶子从小英子手中拿出来,心中一恸,眼泪霎时间便涌了上来。
舒娥使劲咬着牙,极力忍住,只憋得两只眼炙热而酸困。但眼泪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舒娥放开了手,不再拿那只瓶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小英子的尸身,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扩散的瞳仁和失神的双眼。
“我早已知道,你不是好人,然而总是事不关己,总想着,不管是否出自本意,你对我尚有一善。总盼你改过迁善,迷途知返。但你今日……你今日之举……”舒娥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地向琴美人看了一眼,“你让我怎样恕了你!”
是的,从舒娥发现自己的玉肌灵脂散含有香粉开始,从舒娥发现太后每每嗅到这种香粉便会咳嗽甚至喘证发作开始,从知道了琴美人身上有着奇异的香味开始,从知道了琴美人送自己的口脂和脂粉有着和玉肌灵脂散一样的香味开始,舒娥便知道了,琴美人是想要借着自己的手,去加害太后。
然而她总是想着,那日在后苑,是她为自己和丁香出面解围。哪怕,她是候在那里,等到了不得不出现的时候出现,只为了让自己心存感激,收下她的礼物——带着那样的香味的脂粉。
舒娥以为只要自己小心在意,不让太后接触到那些香粉,不让太后因此有什么闪失,便算是阻止了恶行,便可以让她改过迁善。
舒娥,她还是太天真。琴美人,她就这样当着舒娥的面,处死了她殿里的人。
是的,是处死。
舒娥早发现了那瀛玉酒有异。从她倒下又复清醒的时候,她便想到了。太后送来的瀛玉酒,更让她清楚知道了,自己喝下的酒有问题。
然而她更清楚的是,这酒里面虽有问题,却绝不是害人于死地的毒药。
那么事到如今,就只有一种解释,琴美人找回了那半瓶瀛玉酒,在里面做了手脚,却毒死了给舒娥送酒的小英子。
舒娥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对着皇上和琴美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尚有一事,要请求皇上……和琴美人应准。”
“但说不妨。”皇上的语气甚是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