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帐小子!几天不打就皮痒了?敢偷懒不做事!”
6为刚一进院,便从厨房冲出个肥头大耳、虬须满面的汉子,只见他肚间肥肉一步两晃荡,双手又各提一把拆骨刀,样子凶悍,活像个屠夫一般。
这时从正屋又走出两个与“屠夫”同样打扮的中年汉子,每人身后都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其中那个瘦高汉子一脸无奈道:“余大头,你要教训弟子就拿棍子好好打,每回都动刀动枪的,有本事你真砍!”
“谁说不真砍?老子等会儿就劈了他!”余大头说着气势更凶,张牙舞爪,却只是比划,并不往前冲。
边上另一个浑身肉块的壮汉看不下去,顺手从门边拎起根三指粗的烧火棍,气势汹汹道:“还是俺帮你教训下这混帐弟子吧!”
说着,烧火棍“呼”的一声,劈头朝6为抡去。
“咔嚓”银光一闪,两把拆骨刀突然挡在烧火棍下,棍子被阻,出声脆响,顿时断为三截。
“庄远,老子拉屎都轮不到你来擦腚,更何况是教训弟子,你他娘的是不是闲的爪子痒痒了?”余大头高举双刀,脸红脖子粗的大喝一声,胖身子早已挡在6为身前。
那叫庄远的壮汉气的脸一阵泛白,唾了一口,咧嘴道:“你徒弟没来干活,是俺徒弟替的,方才咱们明明商量好了的,等你徒弟回来,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你现在却又出来护犊子,是何道理?”
“谁护犊子了?你哪只眼看到老子护犊子了?我这不是要劈了他吗?”余大头说着,铜铃大眼一瞪,又挥舞了几下拆骨刀。
那庄远气的嘴巴哆嗦两下,转身踹门回了屋里。
“罢了,老少都没点出息!”瘦高汉子无奈的嘀咕一句,也扭头进了屋里。
“庄师弟,高师弟,二位放心,等吃过晚饭,老子定好好收拾这没出息的弟子”
余大头对着两扇屋门回了一句,顺手将刀斩到木桩上,扭头带6为进了院子西侧的一间破木屋。
“娘的,你小子以后再这么晚回来,就不给你留饭了!”关上房门,余大头顿时没了方才的凶横模样,嘟囔着从内屋端出几碟饭食。
6为望了眼饭菜,有鸡有鱼,一看又是余大头从门中童子的饭菜里给他单独藏出来的,不然自己一个未净窍的打杂童子,怎会享受这种待遇。
玉竹观素来不养闲人,柳国修仙界公认的童子成年岁数是十六岁,所以观中童子以十五岁为界,未过十五的正式童子,门派全力培养,吃喝用度选最好的供给,争取让童子修炼有成,将来能被风仙宗内门选中挑走。
可一旦过十五岁,成年却未被内门选走,就会被分派到三房四堂,各司杂务,成为打杂童子或杂务主事,生活待遇上便要比正常童子差许多。
尽管如此,多数未被内门选走的童子,还是会选择留在门派,毕竟在门派里,天时地利,修炼上还是会有进步。
据说百年前就有个叫萧小肖的童子未被内门选中,成了打杂童子,但他打杂之余,努力修炼竟然也化气圆满,最终自己晋升到培元境界,依然风风光光进了风仙宗内门。
6为从前一直视这传说中的萧小肖为榜样,但今日经历,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修仙于他而言已经成了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
想到这些,眼前美味顿时没了吸引力,他神情沮丧,没动筷子,用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小声道:“师傅……我想过些日子离开门派……回家去!”
余大头神色一滞,胖脸抖动一下,瞟了6为一眼,起身踱到屋角,拎出只大葫芦,仰头猛灌一口,才喷着酒气,嘟噜道:“为啥?”
“不能净窍,不如回家孝敬我爹。”6为一脸平淡,彷如望破红尘的清静高人。
余大头双眉猛地一蹙,旋即展开,抓起葫芦又灌一口,眯眼道:“也罢,等过几日,执事把今年童子选拔忙完,我去说下,你便下山去吧……”
说完余大头也不看6为,攥着葫芦,一步三晃进了里屋,只留窗纸上一尊频频仰头、双肩抖动的浑厚身影。
6为知道,自己这个“屠夫”师傅,其实心里软弱的像个孩子。
轻叹口气,6为心中有浓浓的不舍,也有深深的不甘,不舍的是师傅四年的恩情,不甘的是自己四年的执着。
修仙如梦,一梦四年,如今到了将醒一刻,心中各种思绪翻涌,他忍不住起身,度出房门,踏出小院,独自漫步在竹林夜色中。
月光皎洁,翠绿竹叶被银光笼罩,条条白,丝丝绿,光华迷离,亦真亦幻。
6为从前多是白日忙碌,夜晚疲惫入睡,很少夜间出行,更未见过这般迷人的竹林夜景,加上心事缠绕,一时竟流连其中走出了极远。
直到耳边响起哗哗水声,他方才清醒,不知觉间已行到了青玉潭边。
回想几年来自己每日到潭顶的圆石上修炼净窍诀,从不间断,这份恒心却最终换来一场白日梦,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