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我自己的楠木大床上。虽然是受不住消功德的疼痛昏过去的,但却觉得这一昏迷仿佛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无比惬意,小被窝被我捂的暖暖的。我贪睡,一直没有睁眼。又将身子往被里缩了一缩,打算再睡它个回笼觉。
正在这时,我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我吓了一跳,忙睁开一只左眼瞅了瞅。只见昧君师父着一身鸦青的袍,以手支颐正着倚在床边看着我。
见我睁开一只眼睛瞅他,他轻拧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
我注意到他神色间有些许的疲劳,便嘲笑他。
“师父,你都快有黑眼圈了。”
他望着我,眉毛又皱了几分。
“你可好些?”
师父说话,是一向的淡漠如水,恩,也不对。怎么说呢。如果将灌灌比做月下花前,梨花枝桠上的黄鹂鸣脆。
那么师父就好比江南早秋,你闲步归来之际恰逢周遭雾朦,小桥流水,暗香浮动。轻闭眼,那将巧徐来的一抹秋风。微寒,却恰如其分,沁人心脾。
“好些了师父,神清气爽着呢。”
我这么回话说,并试图用我一贯的欢乐感染他。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点头,随即执狭长而深邃的眼看我。那瞳孔迎着日光折射出一抹黛蓝来,很是好看。
他望着我,顿了片刻然后说。
“千儿,下次切不可再这样顽皮。”
我的心里忽然的一紧。师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一向舍不得发狠教训我。心里对我失望了,便就只说这么一句。
“千儿,下次切不可再生事端。”
“千儿,下次切不可再不听话。”
我最怕师父说这个了。师父不常发火,但是一旦说了这样的话,那此后必是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我。
我心里有些害怕便就试探着问他。
“师父,千儿保证好好用功,师父能不能不要不理千儿?”
师父望着我,眼神里透出疑惑来。他眉头又皱了皱,片刻后轻笑。
“为师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我在心里撇撇嘴,骗子,您哪次不这么做?您要是不这么做,我会说这样的话吗?
您每次都玩失踪恐吓我,还不如直接揍我来得痛快呢。
当然,我面上还是一派虔诚的认错。这些不过是心里的话罢了。
按常理,师父每次都是说完这句话不久便走了。但是这次很奇怪,他就一直坐在床边上看着我,盯得我有些发毛。
我终于受不住便就问他。
“师父,你有话直说呗。”
他那狭长的眼睛又偏了角的扫过来。
“千儿,功德向来都是严格论处的。你私自下界是其一,不慈不爱是其二。《清心录》你应该多看看的。”
我一听这话,瞬间就有些窝火。听师父这口气肯定是知道我去人间的事了,我私自下界这事铁定是小枳这厮说的。
好你个白枳,从此绝交,以后别指望我带你下界。
说什么不慈不爱。瞧瞧这话说的多难听?我杀个犰狳怎么就不慈不爱了?
我不杀她,人类不也得杀她吗?
我心里有火不敢发,便撇撇嘴以示反抗。
师父看我的眼神忽然的就冷了下去,他又沉默了良久随即撂下一句话便甩袖走了。
“《洗心录》抄十遍,后天交给小枳。”
“啊?”
我望着师父的背影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气愤了半晌,然后被子一蒙头,决定再睡它个回笼觉。
也不知道是内心的气愤,还是心里对师父对我失望的恐惧。
这一次的回笼觉,我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是古老而遥远的战场,硝烟弥漫,狼烟四起。
周围呼啸的狂风追逐着白骨千里。我着一身绾色的袍,伫立在狂风中。鲜血顺着我的双手滑落,但那并不是我的血。
我抬头望着周围尸横遍野,有片刻的觉得爽快。我正想着肆笑,却又倏然的意识到这一望无垠的荒野战场只剩我这么一个人。
我收了笑忽然想要去审视那些被我杀掉的神仙们。
我注意到他们许多人还在用仇恨的眼神望着我。
我在心里想了想,其实他们很多人与我并没有什么纠葛,不过是身负使命过来杀我罢了。
我又往人群中走了走,恍惚间有一抹妃色闯入我的眼眸。
我一向爱红,便忍不住的要去瞧一瞧那红。
那是一个身着妃裙的姑娘,我的心里忽然没由来的一痛。
别人都诟病我,怨恨我。这个姑娘躺在哪里,眼睛看着我,嘴角却擒着一抹笑。
那眼神,仿佛与对这个世界已经很满足,一派欣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