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送她的首饰珍玩也不少,他却没想过,她竟是这般容易满足,一盏小小的花灯,只因是他为她而画的,于她来说,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他品味着她的话,微微有些失神,可转念一想,若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得知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得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怕是会对他恨之入骨的。
正出神间,忽觉手中一暖,她的手已握紧了他的手。
“又下雪了……”她仰起头,望着天上飘落的细碎雪花,带着不舍,“该回去了。”
他有些不忍,虽明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像,然而手心里的暖意却如春日细流,真真切切地向他心头流淌,“你若还想再看看,晚些回去也无妨。”
惜月双眸一亮,随即又黯然下来,摇头道:“这天儿太冷了,还是回去吧。”
明明意动,却又推辞,她其实是担心自己会冷,他心中了然,握了握她的手,“无妨,我不冷。前面那街上有家卖元宵的,远近闻名,我们去吃碗热腾腾的元宵,正好驱驱寒气。”
她一听眼睛便亮了,一边走一边试探道:“瑾云,明年祭灶节,你还会带我出宫吗?你明年再送我一盏花灯好不好?”
他牵着她的手,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贪心,得一想二。你若把我教你的曲子弹好了,我就依你。”
寒风猎猎,细碎的雪花自空中飘落,两人衣袂翩翩,带起脚边的碎沬子旋成一个个旋涡。雪一下,街上行人便逐渐少了起来,原来热闹喧嚣的夜市忽然变得安静,青石街上只有簌簌的脚步声。
恰在此时,一直走在两人前面的云山、云海忽然停下脚步,柳叶刀已出鞘,神色戒备。
惜月只觉燕诩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动,人便跟着他停了脚步。青石街上昏暗沉寂,唯一的光源是她手中的花灯,隐隐约约之中,前方街道中央伫立着一道灰色的人影,修长笔挺,宽大的斗篷将他半边脸遮住,呼啸的风夹着雪花,吹开斗篷的一角,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素袍。
惜月不明所以,却感受到了周遭那萧煞的气氛,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燕诩的手。
终于来了……燕诩望着前方那男子,嘴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仿佛他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场相遇。他安慰地紧了紧惜月的手,双眸仍是直直看着前方的男子,“无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故人。”
故人么?惜月直觉地认为,那站于青石街中央的男子,并非燕诩口中的故人这么简单。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雪花在长长的街道上飞舞,卷起无数细碎的雪沫,又飞快地隐于夜色之中,而长街那端,那男子也正在打量着她。
她听到他诧异的声音自长街那头传来,“叶子……”她微微蹙眉,那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似有似无,听不真切,很快那男子再次说了一声:“叶子?”
这一次她听真切了,那语调带着疑惑和震惊。她张了张嘴,想告诉那人他认错人了,她是惜月不是叶子,可话到嘴边,她忽然意识到,那人也许认得她?他是在喊她从前的名字?她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男子的样子,而那男子,似也想证实自己的疑惑,伸手将遮住自己半张脸的风帽摘下。
惜月终于看清了,他有一张飘逸出尘的脸,仿佛不似人间烟火的仙人,他身上穿的青色长衫,其实是僧袍……那男子是个和尚。
“叶子……你不认得我吗?我是亦离。”
他的年纪看着约莫和燕诩相近,声音温和好听,带着切切的关怀,相貌也亲切和蔼,让她莫名生出想亲近的心思,可是,亦离……亦离……她喃喃默念了几遍,脑中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她想摇头,可看着亦离那关切和殷盼的双眼,她忽然生出一丝愧疚和不忍,她觉得她的否认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
然而亦离已从她的沉默中看出端倪,“叶子,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无荒山,大悲寺,草尾堂……你都忘记了?”
她怔怔看着他,他所说的,都和她的过往有关吗?她禁不住上前一步,胸口似有个锤子在敲打,“你……你认得我?我以前和你认识?”
她的脚刚刚迈开,却被燕诩喝止,“惜月,回来。”
亦离在听到燕诩喊她做“惜月”时,身子猛地一颤,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他看向燕诩和她紧紧相握的手,怒喝道:“燕诩,你叫她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