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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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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算命吗?”那白衣公子唰一下打开手中折扇,姿态潇洒写意,端的是无比风流。

江游定睛看去,只见那折扇上一面用草书写着“知天晓地”,一面用行书写着“童叟无欺”。这装束与对方光风霁月的面容相比,反差着实大的可怕。“一块上品灵石算一次命,不准不要钱。”

江游心中一凛。

因为他已经发现,自从这人出现说出这句话后,那股黏滞在他们身上的神识便消失不见了,周遭这整片天地都莫名安定了下来。

江游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来头,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他只苦着脸道:“三儿的母亲才入土为安,我们师徒俩连晚饭都还没吃……您看,您是不是找别的需要的人?”

那人被江游拒绝,也不恼怒,反而将视线定格在明晏身上。他的目光仿佛黑夜般温润深邃,明晏却觉这道目光莫名可怕,自己好像无所遁形,所有伪装已全然被他看穿。

明晏的心颤了一颤,忍不住小声问江游道:“……师父,什么是算命?”

江游顿时想到明晏曾问过“人死后灵魂会去哪里”的问题,凝视他的目光有片刻的闪烁。

还是对面那人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算命的意思,就是由旁人推测那些已发生的、正在发生的,抑或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深深凝视明晏:“无论你想知道什么,你自己的命运、你‘师父’的命运,甚至你……家人的命运,我都可以告诉你。”他指了指永明城方向,语气无限蛊惑。

明晏豁然睁大眼睛。

他紧紧抓着江游的手臂,双眼迸发出强烈的希翼光芒,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他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询问他的父亲与爷爷去哪里了,他母亲的魂魄又去哪里了,他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但这些问题每每涌至喉咙处,他心底又会有一个尖锐的声音狠狠敲打在他的心间:

——不能问,不能问!你会害死哥哥的!

这两股意识在脑中肆意交汇冲撞,明晏瞳仁紧缩,忽然再也克制不住地喘息气促。他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已被咬的“咯咯”直响,整个人都已至崩溃边缘。

这是……明晏的心魔?!

江游心下大惊,再无法维持表面镇定。他将明晏拉到身前,贴着他的后心灌输灵气。

但明晏体内的灵气实在太过斑杂凌乱。

他明明只是筑基期修为,体内灵气居然浓郁地堪比融合期修士。而且这些平日里服服帖帖的灵气,此刻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肆意流窜,在明晏经络之中横冲直撞,将明晏原先疏通的堵地四处成结,并且轻易就将江游探入其中的灵气搅地粉碎!

江游束手无策。他怔怔瞧着明晏,面色惨败。

这几日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四面受阻,无能为力。他无数次痛恨这四个字,可是现实又是如此令他绝望。

明家人都已经死了,倘若明晏再出事……

江游心里忽然无可抑制地生出一丝恐惧。

但正是此时,他们对面之人居然一指轻点明晏眉心,温和道:“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一点柔光自他指尖绽放开来。只是这八个字,便如当日他陷入心魔时《太上忘情诀》赠予他的那一丝天地浩气,带着无法言喻的平静与清明,完完全全抚平了明晏杂乱的思绪,使得他缓缓镇定了下来。

江游不可置信凝视那人。

他却仅是微笑着与江游对视:“现在,你们想算命吗?”

他们在这片还算宽敞的小树林中坐下。

——那人从他的纳戒中取出了一张方桌、三把椅子、一套茶具,并且开始悠然泡起茶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见江游与明晏默默凝视自己,他做着自我介绍道:“我名伏殊。”

江游道:“我叫江游……他是我的道侣,明晏。”

话语间,月上柳梢,清香袭来。

这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江游与明晏的心神都不由自主为之吸引。

伏殊的声音如月光般轻轻落下:“此茶名为‘从心’,最适合心境不稳之人饮用,你们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们一些。”语罢,居然当真又从纳戒中取出一盒茶叶,推到江游面前。“每次只需取一片茶叶泡开,应当够你们喝到金丹期的。”

江游怔怔看着这盒茶叶,缓缓抬眸去看那人,嘴唇颤动终究只道:“……多谢。”

他脑中忽有灵光乍然,敏锐捕捉到了伏殊那句话的意思,不禁道:“金丹期?明晏也可以修炼到金丹期?!”

伏殊诧异地看了明晏一眼,见他茫然与自己对视,心中有了一点古怪:“当然可以,我方并未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江游下意识攥紧了明晏的手。

他本想询问伏殊有关明晏残缺的魂魄,但瞧见明晏茫然的眼神,到底强自压下所有话语。

伏殊见江游欲言又止,知道这是他们不信任自己,也不在意。他只是凝视明晏道:“你身上带着用于伪装的法宝吧,看起来……是下品灵器‘千面’?你们最好注意一些,修为高于他五阶以上的人都可以感觉出它的存在。”

修为高于明晏五阶以上……难怪出城时那金丹修士绕着明晏走了一圈。而能叫出这法宝名字的伏殊,修为恐怕已是元婴之上。

话语间,清茶已成。伏殊倒了两杯,推到江游与明晏眼前:“请。”

江游心下警惕,忍不住侧头去看明晏。便仿佛心有灵犀般,明晏也在看他。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衬得他的眸色无限柔软,尽是述说不尽的信任。

江游深吸一口气。

“阁下身份不凡,想要对付我们,就好像摁死两只蝼蚁一样简单。”江游深深凝视着伏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诚如此话所言,伏殊掌握着整个谈话的主动权,但面对他们,却是无懈可击的温和平等,这实在太不合理;尤其如今他们未至绝境,必然要怀疑伏殊动机,而非二话不说祈求他帮助,从此对他唯命是从。

江游想着这些,心中怦怦直跳。

他听到了伏殊的答案:“因为你们值得。”

他见江游愣住了,轻描淡写道,“你们两人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地气运,一飞冲天只是迟早。我固然可以等在一旁,等你们陷入绝境再施予援手。不过这样糊弄他替我卖命是足够的,而你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恐怕是怀疑与忌惮。”

“可是现在呢?现在我出现的不早不迟,你们却欠了我巨大人情——当然这等人情还不足以压垮你们的脊梁骨,使得你们寸步难行。”他摊手,“倘若你们将来当真有大作为,还心心念念这个人情——我这一插手,岂非很值?”

江游怔住了。

他已经发现,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怕。只是这么一点时间里,居然将他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而他现在所说的这几句话,也是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叫他放下了心中大多戒备。

江游顿了片刻。

然后才接过茶杯,浅啜一口。

一股极为清新的感觉顺着咽喉沁入心脾,冲洗掉心中所有焦躁不安,就连头脑也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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