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文一时无言,见步飞面目渐隐,终是不见。尔是左侧一臂一腿瞬时伸展,迅指如常。
苍文心下纡轸,长叹口气,然胸内郁结,实难纾解。静立半晌,陡闻尔是轻唤:“文哥哥。”
苍文稍应,回眸见尔是起身,双目空洞,失神良久。
风过树鸣,哀叶瑟瑟。
苍文心下计较:若非吾现身此处,巧遇尔是,步飞或可多得几日生机。现其自绝,虽免尔是心疚,吾却需捱此沉重,代之受过。丈夫俯仰不怍天地,而今吾行此事,却是五常皆悖,仁义尽失,情当何堪?
念及于此,苍文不禁顿足,懊恼愤懑,难以明言。
约莫过了一刻,尔是轻道:“慧者,皆难忘忧;生而糊涂,最是难得。”言罢,左臂稍抬,右手轻抚:“心炭尽湿,难见星火。”
苍文思忖片刻,陡然明了其意,踱步上前,急道:“莫非你未曾失智昏沉?”
尔是浅笑,柔声应道:“自青要山一路南下,其尝以恶语伤吾,言吾薄情,以其性命肥润吾身;又多番谋划,伺机而动。”尔是哽咽,几不能言,沉吟半晌,方接道:“然多年相伴,吾知其心意,见其恶状,吾虽可解,却难尽信。”
苍文不知何故,心冗思长,一念飞返知日宫,忆起无忧巧笑,求之不得,又再自苦,喃喃道:“世间多见利弃义之辈,步兄却非其一;然即便稚子幼童,尚知趋利避害,若为挣命自存,即便与至亲针锋相投,于情可叹,于理可容。”
“天地浩瀚,可得仙骨几两?论及私心,何人不有!”苍文言罢,竟是抬臂拭泪,仰面阖目。
尔是见状,心下更是凄楚,暗自告诫不可号啕,不可作小女儿矫饰伪态,然寸心重若千斤,撑肠压腹,滴唾利如白刃,割舌刮喉。尔是口唇俱燥,轻舔唇角,阖目低眉,其面陡现笑意,其身痛若剜剐,两掌狠攥,泪坠如瀑。
苍文闻其恸哭,这方回神启睑,见尔是涕泪泗流,一时不知如何相慰,沉吟许久,方轻声念道:“哀思当尽,尔非独悲。”
二人这般对立无言,默默半晌。尔是唯感心力交瘁,回身倚树,收泪道:“自保乃人之常情,步飞此番所言所行,原无破绽;然其一路多番加害,皆是无果,吾便疑之更甚。”
“何解?”苍文不明。
“其智其功,皆胜于我,何以数次谋划皆败?”尔是轻笑,抬眉扫苍文一眼,接道:“文哥哥功法亦是不弱。”
“若真如此,吾以飞石击汝素髎印堂二穴,怎得未见成效?”苍文嘲道。
“自尔现身,吾便知时机已至,自是早早提防;文哥哥功法虽高,对吾却不设防,尔是早查那飞石扑面,面颊稍侧半寸,穴道便可避之无虞。“
“若未失智,何以见步飞自裁,不加少阻?”
尔是稍顿,低声应道:“以身殉情,乃为其愿,吾拒之,徒拂其心,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