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棋散落满盘,便如乱柴散于地面,绝对地纷乱无序,想要重新组合成有序的模样,需要极为海量的计算。
那种计算量,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事情,就算是神话集团以算术之学著称的如今董事长,也无法做到。
这与聪慧无关,与棋道天赋无关,而是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那个规则便是人力有时穷。
再如何聪明天才的人,脑海里能够容纳的内容依然有限。
数十年前,黄衣老道便试过这种方法,他日夜不眠不休,苦苦思索了整整三个月,却依然无法完成计算,甚至连成功的曙光都没有看到一丝。
那时他才明白这种解法,看似有道理,实际上却是根本没有道理。
因为这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解法。
除非那个下棋之人可以无视这个世界的规则。
大青树下安静无比,只能听到棋子轻轻落在石桌棋盘上的清脆声音。
黑色悍马里,张楚楚轻声说一句,便有一枚白色棋子落下。
棋盘上已经多出七八枚白子。
黄衣老道与当年的记忆印证,有些吃惊地发现,悍马里的那位小姑娘的解法与自己苦思数月后算出的最开始数步解法极为相近。
虽然有两枚棋子的位置有些差错,但确实是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不过遗憾的是,这条看似正确的道路依然前路不通。
想到这小姑娘思考的时间极短,便能如此,黄衣老道不由缓缓点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温和,心想不愧是神话集团的光明之女,果然聪慧到了极点。
太虚观挑选有资格面见歧山老道的待选之人,并不需要对方一定要连破三道棋局,因为山道三局确实极为繁难,即便是世间国手一流人物,也未见得能做到,更何况是那些不精于棋道的修行者。
山道三局,是考验修行者在破残局以及对弈里能展现出来怎样的智慧及勇气,以及别的珍贵的品质,只要出色依然可以通过。
黄衣老道知道白棋依然走在死路上,但悍马里那小姑娘在解局时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尤其是那非凡心算能力代表的智慧,已经足够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天才。
张楚楚既然是神话集团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老道自然不会让她继续在错路的道路上走到黑暗无望时,让光明之女输的太惨,未免对道门太过轻慢不敬。
黄衣老道站起身来,望向黑色悍马神情温和说道:“果然不愧是光明之女,聪慧无双,虽然这解法依然不通,但山道三局里的这一局,您可以过了。八先生你刚才错了一点,其实我太虚观的规矩也不见得是死的,而有些规矩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
秦杰虽然不见得同意老道的说法,但既然对方已经同意自己过涧,还对张楚楚赞美有加,所以他比较满yi,对老道微微点头致意。
一直在棋盘畔观战的北陵棋师抚须赞道:“大师所言有理,虽说这小姑娘的解法未曾真的悟透棋道玄妙,但计算之强实在是令我都有些汗颜。”
修行者们见有此结果,都很满yi,连连点头赞叹,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从棋盘上的局势,看出了光明之女的聪慧之处。
有人满yi,自然有人不满yi。
何伊姑姑便很不满yi,有些失望地冷哼了一声。
场间还有一个人不满yi。
黑色悍马里传出张楚楚有些不解的声音。
“我要赢了,为什么就不下了呢?”
观棋的修行者们不由哗然,好生不解。
此时便是他们也已经看出,按照白棋现在的解法,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黄衣老道决定中止棋局,让黑色悍马过涧上山,已是极善意的举措,为何张楚楚却似乎没有接受的意思,难道说这位光明之女真以为自己能够解开这局残棋?
黄衣老道更是愕然,看着黑色悍马皱起了眉头,他赞赏张楚楚的勇气与智慧,并不代表认为她能够破解这局残棋,然而他没有想到,张楚楚竟似不想接受他的善意,在他看来即便你是神话集团尊贵的光明之女,也是极为无礼的举动。
老道乃是太虚观隐居长老,既然觉得对方无礼,自然难免有些恼怒,面色微冷在石桌棋盘边坐下,自瓮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北陵棋师也没有想到张楚楚竟然不接受太虚观方面停止破局的提议,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说道:“莫非你这小姑娘还真以为自己能赢?”
张楚楚打开悍马车窗一角,望向棋盘上那枚新落的黑色棋子,发现黑棋在青树漏下的天光里显得很漂亮,微笑着说了个方位。
王雨珊依言拈起一枚白色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便贴在了那枚黑色棋子的旁边,白棋反耀的秋光愈亮,竟似要将那枚黑子融化一般。
黄衣老道所此时心情有些微恼。
然而当他看到这枚白棋落下的位置,却是无来由地觉得神情微凛,他忽然发现,白棋的走势,与自己当年苦苦研修的走势已然截然不同,棋盘上那数颗白棋组成的散漫锋矢,竟似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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