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梦周之死
火霜来京城不久,就在道观得遇黄桑。
黄桑一眼就瞧出火霜不是寻常人,跟了她两日,发现火霜会法术,修为与他差不多,于时心下大喜。两个人一个诡诈精怪,一个是真小人,一拍即合。
前些日子,火霜收到灵雀带来的消息,说凤九去终南山,就猜到凤九所行的目的,让黄桑回了趟终南山,配合凤九的行动,在天下广布流言,说梦周盗了蓬莱仙岛守护人间的帝王龙脉,搅得人间战火纷争,把梦周说成欺师灭祖之辈,一夕之间,梦周声名尽毁。
而梦周原是沐家老祖宗的事也在天下传开,因着这缘故,晋国皇族也受到了百姓的质疑。
得人心者得天下,沐家显然已失人心。
若不是他们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大的阵势。
火霜微眯双眸,她很期待:凤九会如何处置沐氏。
且说沐天洲从养心殿逃出来,捂住断臂上的伤口进入钦天监太清宫,寻得申半仙。
申半仙正盘腿打座,见是梦周颇是吃惊,揖手相迎:“弟子拜见师父。”
沐天洲道:“好徒儿,为师遇上恶人,得在你宫里休养些日子。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便是皇上那儿也不能说一个字。”
“是。”
申半仙对沐天洲自小就很敬重,虽然沐天洲对他并没有多好,但他还是感激沐天洲将他抚养成人,更传授他修炼功法。申半仙现下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来自沐天洲的教导。
申半仙将沐天洲迎入自己的修炼,恭谨地道:“师父,徒儿就在外头,你潜心修炼。”
沐天洲合上石门,过了一阵,弯腰在屋子里寻觅起来。
申半仙并没有回外室,而是进了一处暗道,兜转间进了一间密室。站在密室里,可以看到沐天洲那间密室的状况:师父,别怪徒儿心狠!我原无心害你,可你竟在修炼密室设暗格,藏丹药……
沐天洲看着盒子里满满的丹药,拿起其间一个袋子,嘴上阴狠地笑道:“凤九,你以为毁我修为,阻我大穴,我就会认输!这一次,我依旧会再入蓬莱,到时,我会比上次再狠厉十倍。今日之耻,必然报之!”
他从一只黑色瓷瓶里倒出几粒药丸,又从白色瓷瓶倒出三枚药丸服下。白瓷瓶的丹药,散发出一股幽香,一闻这味道,就似上等好药;而黑瓷瓶里装的,却是真正的毒丸。
沐天洲看着瓷瓶,阴阳怪气地笑着,幻想着再见申半仙时的情形,“好徒儿,这可是上等固元丹,待你吃了,定能晋级成仙,呵呵……”他笑意微敛,眯了眯眼,“待老夫夺舍成功,没人知道申半仙就是梦周。届时,我再献出这具肉身,凤九定会带我去蓬莱仙岛,哈哈……”
凤九发话,若有人抓住沐天洲会有重赏。
那可是世外仙族公主的承诺,他若献出自己的肉身,就能得到前往仙岛的机会,那时候的他,是申半仙,再凭借早前的记忆,他的修炼定然可以一日千里。
申半仙听到此处,心中怒火燃烧,沐天洲竟想夺舍他的肉身。
修仙之人,有几个会在乎皮囊肉身,若遇更好的,自然会舍弃早前的换一个。
沐天洲继续道:“好徒儿的躯体可真好啊,天生的火灵根,上等的修仙之躯,待我夺舍成功,我就能修炼蓬莱仙术。”
如果不是申半仙多了一个心思,又如何知道,沐天洲居然想夺舍他的身躯。
一旦他中毒,就由着沐天洲夺舍。
沐天洲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计划中。
“待老夫做了赵承载,拿上赵国皇家的蟠龙玉佩信物,告诉赵帝,我就是他出生不到三岁被人偷走的亲兄长。真命天子的亲大伯、赵国皇帝的大哥,哈哈……
待我助赵帝一统江山,就能受后嗣烧香叩拜。
什么沐家,什么改命,沐家全都是一群蠢货,害得老夫精心谋划落空。这一次,老夫成了赵国皇家的人,一个国师、开国神仙是跑不掉的……”
申半仙闻到此处,他脑海里回想起几十年来,沐天洲一次又一次指着他骂:“你这个蠢货,要不是为师,你早在战乱中饿死,你这个连父母都不要弃儿。”
他根本不是什么弃儿,而是赵国皇帝的兄长。
恨,如冲天的洪。
怒,是惊天的焰。
难怪,申半仙见过赵熹,总觉得他长得像自己。
这不是偶然相似,也不是滚滚红尘里难免会有几个人与他相似,这根本就是因为他们是亲叔侄的关系,赵熹是他的亲侄儿。他被沐天洲玩弄于股掌之间,是沐天洲一早就为自己预备下的夺舍之身,难怪从小到大,沐天洲就让他喝各种各样的苦药,让他泡药材,目的就是养出一个他更喜欢的躯体。
沐天洲明明知道他的身世,几十年来支字不提,非说他是父母不要的弃儿,真相是沐天洲因为他拥有火属性的单一天灵根,将他从赵国皇宫偷了出来。
三岁的他,对父母家人只有模糊的印象。
他算计他,让他与自己的家人、手足为敌。
申半仙怒过之后,眸光微敛,是果决的狠毒。
若非他早有防备,定会被沐天洲夺去身体,他定定心神,嘴唇一勾,蓬莱公主发出话,谁献上妖道梦周,就可拜蓬莱仙人为师。
这种机会他怎会错过,但凡是修道之人,就没有不想飞升成仙的。
沐天洲将匣子继续塞入暗格中。
申半仙捧着膳食,站在修炼室外,“师父,用膳了!”
“进来!”
申半仙推门而入,故作惊讶地道:“师父没事了?”
“老夫只是遭了奸人算计。”
申半仙搁下膳食。
沐天洲坐到案前,申半仙像以往一样小心地服侍他用饭,时不时盛汤,又或是盛饭,又或是给他布菜,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服侍沐天洲。原以为的恩人,竟是他的仇人,他不过是沐天洲一早就预备好的棋子,若是沐家的事落败,他换一个身份,再继续实现他的仙人梦。
沐天洲吃了一半,突地肚子里一阵搅乱,他抬手指着申半仙,眸中蓄满诧色:“你……”
“师父,你骗为徒儿好苦哇,你说我是你从战乱中捡来的孤儿,我的真实身份是赵国先皇的嫡长子赵承载。”
他怎么知道了?
当年他从赵国皇宫将申半仙偷出来时,是没人知晓的。
那年,他云游到赵国都城,正好瞧见赵国王后挺着大肚,带着方才三岁的大皇子去寺庙敬香,途中惊马,身为出家人,他纵身救下了被甩出马车的赵承载,就是那么一抱,沐天洲意外地发现,赵承载居然拥有火灵根,而且这灵根属性很干净、纯粹。
也是因为此,令他心思一转,在数日便入得皇宫,趁着申半仙熟睡,将他从宫中偷了出来,从此后,他以师父之命,教养申半仙,又用百草给他泡汤,还传授他修炼功法。
申半仙,是沐天洲给自己预备的夺舍肉身。
“你……给我下毒了?”
沐天洲捧着肚子,这么多年,只在昨晚他念叨过一回,后来可没说过,唯一的答案,便是与这暗室相通的还有一间暗室。
“你偷看为师?”
申半仙道:“师父,若不是弟子多留了个心,今日丧命的便是我。”他顿了一下,“早前,你只说大周南宫旭有几年皇帝命,让我全力扶持他登基为帝。在他登基之后,你又让我打击他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给他施下‘困梦咒’,将他变成贪恋女色的昏/君,这一切,都是你在为沐家步步为营铺好帝王路。”
为让大周正统帝变成昏/君,他下咒、使手段,甚至不屑炼制丹药,让正统帝夜夜进入恶梦,让他看到他想一统天下却变成人人诛杀的暴君,最后被凌迟惨死,借用恶梦让正统帝放弃一统天下。
正统帝怕了。
他宁可做昏君,也不要做暴君。
最终,正统帝放弃了雄心壮志,过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美今夜睡”的日子。
正统帝未登基前,是有野心、有宏愿,却因为申半仙的“困梦咒”,认为这是天意,不得不改变自己。这也是正统帝为何在后来变成贪恋美/色的昏/君之故。
他曾以为,沐天洲让他投奔沈容就是为了让他襄助明君,现在才明白,这是沐天洲一早就算计好的,他是整个沐家皇朝背后的一枚棋子,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助沐家一统天下。
他是赵国人,是赵帝的兄长,他凭什么要助纣为虐,与自己的亲人作对?
两个正说话,只听外头乱成了一团。
申半仙大喝一声:“出了何事?”
“启禀师祖,黄桑道长带人闯进来了,非说太清宫有妖道。”
“出去顶着,为师马上就来。”申半仙轻车熟路,学着沐天洲的样子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只匣子,抓住一只蟠龙玉佩,敛了敛眉,“想利用我对付赵国?沐天洲,你痴心妄想,在你死前,我不妨告诉你,这一次,我定会助我弟弟、侄儿顺遂夺下晋国!”他纵身一闪,抱着盒子出了修炼室。
他小心地回到另一间修炼室,将盒匣藏好,又将蟠龙玉佩小心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千万不能弄丢了。
申半仙刚离开,一抹白影一闪,进了修炼室。
火霜盈盈浅笑,“沐天洲,我可不是姐姐,会什么网开一面,我蓬莱仙岛岂是卑劣之辈能去的?”
凤九在终南山留话,有人揭发妖道梦周的下落,她可点拨其行为;如果有人献出梦周,她则带其入蓬莱仙岛为弟子。
火霜怎会让俗世的人再入仙岛,几十年前的大劫,就是赤果果的教训。
她,绝不会答应。
这次她入世,祖母谋长老与岛主就寻她谈话,要她做一些事,只要她做好了,回到家乡之时,就能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得到最好的修炼功法。
她火霜是最优秀的!姐姐凤九是承天命,而她曾是靠自己的努力,姐姐能打开仙境之门,她就会与姐姐一起成为仙境真正的仙子、上仙……
火霜扬起宝剑,剑起剑落,沐天洲因腹痛难耐,来不及细说,就被火霜夺去了项上人头。
火霜褪了他的道袍,将人头裹好,闪身离开被黄桑师徒闹成一团糟的太清宫。
凤九坐在仙舟上,没有打座,没有修炼,而是静默不语地立在舟首,看着漫漫长夜。
对沐氏,她要怎样应对才好?
沐氏的今日,其实是她的推动下拥有的。
如果不曾有她,沐氏是完全会照着前世的宿命去走。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许多事早已经有所不同。
但对沐氏,对未名宗,她是有感情的。
只是沐五郎的私心,还有沐元泽的不甘心,让她有些无措。
她瞧出来了,即便给了晋帝沐元泽三日的考量之期,沐元泽依旧不会选择归降赵国,在他看来,还未到事败之时,搏一把许还有转机。
白日,他们骑马赶路;夜里,就上仙舟。
有了仙舟,原是数日才能赶到,却只需一夜,从晋国京城到赵都,快马扬鞭亦得半月,可现在只需两天就能抵达。
待今日天明,就该到赵都所辖的县城,再骑上半日马,可入赵都。
耳畔,都是火霜说的话。
梁宗卿如何钟情沐容;火霜爱慕上梁宗卿……
她该怎么办?她可以与沐容争,可如何与火霜抢。
火霜说得那样天真无邪,若非真的喜欢,又怎会到梁府做丫头,火霜的性子很骄傲,母亲火锦说过,火霜的性子有些像凤九。
金轮调息完毕,轻轻走到她的身畔,“公主,你似有心事?”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需要想想。”
金轮以为是沐天洲的事。“公主,你已经放了梦周一条生路,如果他还不知好歹,就算是上天也不会放过他。”
凤九淡淡地道:“我们恨他,总得给其他恨他的人一个报仇机会……”她顿了一下,“你别以为我是什么心善之人,我只是不想便宜他,让他这样死去,实在太便宜他。但我不得不承认,沐天洲确实是个人才,若不是他心思不纯,他可以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