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脱口而出,道:“沈容最看重的是沈宛。石氏是被沈老太太、二老爷夫妇害死的,便是大老爷与潘氏也脱不了干系。而沈宽更是二太太使计,令三爷、七爷诱去河边洗澡淹死的。他们的死因,沈宛知道,沈容也知道,却皆在人前只作不知。悦”
知晓了亲娘与兄弟的死是被所谓的亲人害死的,她们又怎会对这样的长辈抱有厚望,怕是心里早已经寒透了,再不会拿他们视为亲人。
姐妹二人自当对方视为唯一的亲人。
赵熹微微眯眸,“沈宛今岁将要及笄,是该嫁人。沐风、蓝锦,你们说沈宛应该嫁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年满十五岁,虚岁十六,这个时候就要谈婚论嫁。
主子不是只对那个小的感兴趣,怎的又问沈大姑娘了?
赵熹不会是头脑发热,因盯着沈容不放,现在连人家长姐的婚姻大事也要跟着操心了。自家这主子,很少对一个人、一件事如此上心的,就凭上回他一摔,价值不菲的帝王绿翡翠瓶就化成了碎片。
蓝袍见外头有人走过,静默地出了书门,片刻后侍立在侧。
赵熹笑了一下,“为长久计,本王以为,应该让沈大姑娘嫁一个赵都名门。”
赵都名门,这不是说沈宛应该嫁入赵国。
蓝锦惊道:“主子是说,让沈大姑娘和亲?搀”
一直沉默的蓝袍道:“据属下所知,至德帝有几位正值芳龄的公主。”
大周皇帝在附属小国人口里,称的是周天子。
若要和亲,按照习俗自当是公主和亲,又怎会轮到官宦千金的沈宛和亲。
赵熹怎会想到让沈宛和亲?他反复思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凭着他多年的谨慎、低调,暗里观察,沈容绝非池中物,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看法,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上竟能散发出那样特别的气息。
只有他想,他便有法子触成此事。
赵熹对沐风道:“你早些回去,有事再来禀报,照顾好沈宛,便是照顾好沈容。”
沈容如此看重她的长姐,在得晓石氏、沈宽死亡真相之后,能被她视为亲人的也只能是沈宛一人,只怕沈宛也是依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好沈宛,便如同保护了沈容。毕竟她们姐妹的命运是联系在一块的。
“属下告退!”
赵熹望着夜色,早前他与沐风说话,蓝袍曾出去过一趟,“蓝袍,出了甚事?”
“回主子,我们的人递来消息,北齐国太子少傅秘密进入大周,半月前曾出现在陈留,似在寻找什么人?”
“找人?”
北齐国太子少傅萧策,是北齐国萧皇后的幼弟,北齐皇帝曾在战场负伤中毒,身体不好,之后北齐便由皇后协理朝政,而北齐太子今岁也只得十一二岁,相传这位太子性情懦弱,不像他的父亲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更不像他的母亲是北方的巾帼英雄,武能征战沙场,文能治国之才。
萧氏,是北齐国仅次于皇家金氏的大贵族,萧氏一门更世代出名将。
“萧策入周寻人?”
三大国中,尤以北齐的兵力最强,便是大周也颇是畏惧,这些年北齐一直与西凉在打仗,西梁节节败退,最后北齐因皇帝负伤中毒只得暂停战事,这些年在萧皇后的带领下养兵蓄锐。
对南周、西凉二大国来说,北齐就是一个好战份子。
蓝袍低声道:“我们的人只隐约听到他们说,要寻一个去岁腊月初六午时出生的女婴。”
为寻一个女婴,萧皇后就派出了最疼爱的同母幼弟、太子少傅萧策前来大周寻人,就算要寻人,他们最该去的应该是大梁,前几年打仗,战场可是在西北一带。
蓝袍又道:“萧策几日前曾在咸城出现过。”
“陈留、咸城、京城……”赵熹沉吟着,萧策来大周寻找一个腊月初六午时出生的女婴,这又是何道理,难不成是北齐皇帝落在大周的公主?
不像!
北齐皇帝自战场负伤中毒后,身体大不如前,便是朝政都打理不了,否则也不会有人传说“北齐有两帝”:皇帝与女帝。
“今儿午后进了驿馆,一行有二十余人,带着一车礼物,有传言说,萧策是联姻大使,替北齐皇帝求娶一位大周公主为齐国贵妃。”
北齐皇帝那身子早毁了,后宫又有萧皇后把持,不仅在前朝能做主,便是后宫更是她的天下,哪位公主会嫁到那样的地方?
赵熹摇了摇头,“着我们的人仔细盯着,明日要开畅园春,萧策必会露面。二皇子、六皇子最是防备北齐,萧策想平安无事,就会走到明面上。”
北齐太子少傅萧策秘密潜入大周境内,他若一直在暗里行事,以六皇子的行事风格,极有可能来一出“将计就计”,大家都不知萧策入境,索性当成是敌国奸细给暗杀掉。
“北齐在寻一个去岁腊月初六午时在大周出生的女子……”赵熹沉吟着,“他们寻一个女婴作甚?”而且还是个出生不足百日的女婴,“把这消息传回赵国,让父皇彻查此事。”
蓝锦应声“是”。
夜,万籁俱寂。
沈府佛堂,老太太手握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跪坐在观音神像前,早前沈宾说祠堂闹鬼,她只不信。如今,证实这可是“凶鬼”,唯有“凶鬼”才敢大闹慈安院。
她不能再住慈安院,还是住在这百邪不侵的佛堂好。
老太太反反复复将今日盒子喷火地想了好遍,依旧不得要领,最后归咎于“鬼邪作怪”,她加快敲击木鱼的声音。
珊瑚、翡翠二人静立两侧,两个交换了眼色,珊瑚轻声道:“老太太,夜色了,你该歇下了。”
老太太抬了抬手,二女将她搀扶进内堂,服侍她躺下。
“明日,让大太太去请道长来做一场法事。”
珊瑚翡翠二人认定是闹了邪物,应声“是。”
老太太继续捻着佛珠,不紧不慢地道:“大老爷根本就不信今日闹鬼,他是认定我昧了大姑娘姐妹的五万两银票又一对翡翠镯子去。”
以前李氏在,她还有一个说话的人。
如今,硬是连这个人也没了,好在沈宝随了李氏的乖巧性子,能讨她欢心,“明日开明春园,四姑娘在府里闷了许久。明儿天一亮,珊瑚就拿二十两银子去街上给四姑娘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翡翠,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从里头挑些好的给四姑娘送去。”
潘氏的女儿沈宜、石氏的两个女儿个个都生外心,还是沈宝与她亲近。
珊瑚面露忧色,“大老爷罚四姑娘禁足漱玉阁……”
“这些日子四姑娘还罚得少么?”老太太反问着,“大老爷要追究,只推说到我头上来,是我放四姑娘出来的。明儿是大日子,姑娘们个个都去得,凭甚要把四姑娘拘在家里,说到底,还不是潘氏有自己的私心,早前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这私心和石氏一个样儿。”
若不是潘氏在一旁又哭又闹,沈俊臣怎会冲她发火,又怎会说那些令人心寒的话。
定是这潘氏挑唆的!
她自己的儿子,最是个孝顺的,以往连重话都不会说,可现在竟说那等绝情话,这不是沈俊臣的错,是潘氏在作怪。
老太太想到潘氏,拳头握得紧紧的。
还是应该让儿子娶李家的姑娘,至少这样与她是一条心。
这石氏是个有二心的,潘氏也别有用心……
老太太如此一想,越发觉得李氏顺眼,更觉得李氏所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好的。
翡翠支吾了一下,终是问道:“老太太,二老爷……”
老太太停下了捻佛珠,想到这事,她更心烦,“原是想把大姑娘许给崔丞相的傻孙子,门当户对,若是过门,崔家许是连嫁妆都不会要。可现在倒好,大老爷咬死不应,大房的其他几位姑娘年纪又太小了些。二老爷是要出仕,不能就这么给毁了,你们都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崔家不要嫁妆,自然就是沈家的。
老太太可以置成她儿子、孙子的家业。
没想沈俊臣根本就不明白她的苦心,一门心思的拒绝。
京城的人,不都讲究门当户对的么?从二品大员嫡女嫁一品丞相的长孙,这是多得配的事,怎么就不成了。
偏大老爷还建议把沈宝许给崔大少爷,那可是傻子,虽是傻子,这崔家不是一心想给她娶个相配的官家嫡女么?这怎么能成?
珊瑚与翡翠哪敢参言,可老太太问了,又不能不说。
老太太道:“这屋里就我们主仆三人,你们都说说,说错了,我不责怪你们。”
珊瑚想着再不说话,就不对了,既然是私下说的,也不会传到外头,“大姑娘才德兼备,容貌倾城,听说大太太早前有意将她许给潘四爷,大老爷都没应。大姑娘又看入了太后、皇后的眼,怕是将来是个大福分的。”她可不能开罪大姑娘,万一开罪了,他日大姑娘寻个体面婆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立了个大仇家。
翡翠道:“老太太一心想让二老爷出仕,大房几位姑娘的婚事自有大老爷、大太太做主。不如就把四姑娘许给崔大少爷,四姑娘现下母孝在身,便是能出阁也得三年以后,待那时,二老爷已经做官了,再从长再议……”
老太太的眸光一闪,大老爷看重沈宛,毕竟沈宛是嫡长女,又看入了太后的眼,她的婚事,是要挑个好的。大老爷未必会看重沈容,这小丫头现下才十岁,三年后,可不正是议亲之时。虽然朝廷有令,女子及笄方可出阁,可像贫寒人家,几岁卖到别人家做童养媳的,又或是十二三岁出阁的比比皆是。
老太太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主意不错,先替沈俊来谋到差事要紧,否则再这样拖下去,怕真就废,自然,这男子不如女子,妇人要守节,可男子过了七七便可再议婚事,到时候她帮衬着挑个好的。
老太太又忆起娘家的几个侄女,还是觉得给沈俊来娶娘家侄女好,亲上加亲,又与她是一条心。可沈俊来一心想娶个官家千金为继室,更想学了沈俊臣。老太太轻叹一声,到底是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但她还有李氏留下的儿女,李氏虽不在了,她总要看顾着沈宾、沈宪、沈宝兄妹三个平安长大。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都歇了吧。”
珊瑚翡翠齐声应“是。”
老太太滑入被窝里,也累一天了,她明日再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助沈俊来入仕,权宜之计,且将沈宝许给崔左相家的长孙,其他的,三年才再慢慢计较。
翌日,天气晴朗,和风习习,正是杏花荼蘼时,仪方院的杏花开得正艳。
一大早,沈宛打扮一新,领着沐风、沐雨姐妹迈入仪方院,“五姑娘可起来了?”
小环欠身答道:“将才起来了,刚洗漱过,这会子石妈妈正给五姑娘挽髻呢。”
沈宛肤白若羽,瑞草彩绣缎裳,华丽繁复的精致花纹,却是月白的底色,风华绝世而不失清婉幽然,挽了一对漂亮的望月髻,缀珠点翠鸾凤对钗,蝶戏牡丹金步摇,一串淡碧水晶流苏悠悠垂下,贴于额际。另有一两枝时令桃花,斜斜而插,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柔弱,美若春花一般,加上她那精致的妆容,真真如一个九天仙子一天。
石妈妈乍见沈宛,不由微微一愣,当即笑道:“大姑娘今儿起得可真早。”
沐雨笑道:“大姑娘今晨五更二刻就起来沐浴更衣打扮了,永乐公主、萧九姑娘今日也要去游园,一早便约好的今日要赶早,永乐公主主持的幽兰诗社,今儿要与众姑娘商议下月开诗社的事。”
沈容回头问道:“长姐入幽兰诗社了么?”
小环满是得意之色,“大姑娘入不了幽兰诗社,谁还能入?”
沈宛催促道:“别磨蹭了,快些打扮。回头去明春园用早点也使得。母亲今儿也催着九妹妹起了大早,我过来的时候,大姨娘把八妹妹都打扮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