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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三章 玉芝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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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院子极小,沈默也吩咐卫士们不必跟进,在胡同里侯着,自已则快步进去,还没走两步,但穿

过了院子,来到屋前。

这时海老夫人推门出来,一看果然是沈默,不由欢笑道:“这是哪阵风把大人吹来了?”

沈默笑道:“是南风,把小侄一阵吹回京,落地就先来拜见老夫人”

“快快里面请。”老夫人依旧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开心笑道:“我说怎么老听着喜鹊叫呢,果

然是有贵人驾到。”

进了屋,沈默请老夫人上座,然后退到堂中给他磕头,这都是惯例了,所以老夫人也不谦让了,

但依然让海瑞替自已还礼,给沈默也磕了头。

海瑞又请浑家出来见过,沈默赶紧朝嫂夫人行礼,第老夫人呵呵笑道:“还要谢谢从人请李太医

,让我第家香火有续了……”原来经过三年的悉心调养之后,海瑞的妻子终于有了身孕。

“娘,还不一定是男是女呢。”海瑞见妻子脸红了,不由小声道。

“说说怕什么?”海老夫人满不在乎道:“看过的大夫都说,这一胎准是小子。”见儿媳妇的头

都快垂到胸口了,他才挥挥手道:“带你媳妇下去吧,她如今是功臣了,咱得小心待着。”海瑞

应一声,扶着妻子下去。

沈默心说老夫人心肠太好,可就是嘴上不饶人,但人家的家事,自已当然不好插言,只是一味的

恭喜就好,老海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待海瑞出来,老夫人吩咐道:“你在这里陪大人说话,我

去厨房把饭菜热热,再切些腊味,炒个鸡蛋,沈大人不是外人,知道咱家就这个伙食。”

“老夫人是知道我的,”沈默笑眯眯道:“就好一口粗茶淡饭,整一桌山珍海味,我还享受不了。”

“险些忘记了,大人爱吃老身烙的菜饼,”海老夫人被哄高兴了,笑呵呵的起身道:“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做。”

“不要麻烦了。”沈默赶紧道。

“不麻烦不麻烦。”海老夫人开心道:“大人能来吃饭,老身高兴得不得了。”说完去厨房做饭去了。

老夫人一出去,房间里顿时静下来,海瑞蹲在炉子边烧水,沈默则打量着这间正屋,只见内里的

陈设极为简陋。火炉左边有一椅,右边有一几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

,墙皮还脱落的很历害。

见沈默四处看,海瑞轻声道:“四月接到任命,六月才进京,找到这房子已经八月了,本来要刷

刷墙再挂几幅字,但一想马上就入冬了,还是保暖要紧,就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这房子一年多少租金?”沈默问道:“在京里生活有困难吗?”他估计以海瑞两袖清风的做派

,原先有官衙住着,家里还能生活。现在进了京,得自已花钱租房子,肯定会有些吃不消。

“一年八两银子,我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呢。”还瑞有些头沉道:“一进京便觉着日子难过了,

我这个五品官年俸是三十两,但朝廷总是一部分纸钞,每月拿到手里也就二两,除去房租连吃

饭都不够,还得靠老退房和媳妇来摇纺车补贴家用。”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是把沈默当朋友

的,不然万万不会说这些。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沈默不由摇头道:“你到好,当了八年父母官,还过得这样叮

当响。”

“不义之财,非吾有也。”海瑞却淡淡道:“不能因为别都靠贪脏而肥,我但认为贪脏是对的吧?”

“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沈默尴尬的笑道:“还有很多人,本身就家境殷实,不一定靠贪

脏致富的。”

“我不否认有大人这样的例外存在。”海瑞道:“但家境富裕的官儿未必不贪,甚至贪得更历害

,”说着吧口气道:“总是有一两只白乌鸦,却也不影响天下乌鸦一般黑。”

“唉,”沈默没法和他争了,叹息一声道:“贪腐乃亡国之祸啊,真不知该如何去解决。”

“还得靠严刑峻法!”在炉火映照下,海瑞的表情有些狰狞,只见他咬牙切齿道:“要我说,现

在对贪官的处罚太松了,甚至等同虚设!大明朝夫官不贪,这已是妇孺皆知,但你看每年才有几

个官儿,因为贪腐被查办?”说着他愤怒的一捶膝盖道:“千中无一啊!这样宽松的环境,当然

让人的贪念肆夫忌惮,胆大的大贪、胆小的小贪,好好的大明国,就让这帮蛀虫给噬空了!”

“有道是乱世用重典。”海瑞大声接着道:“要肃贪成功,就得重拾太祖时的严刑峻法,贪污六

七十两银子就可以判处死刑,抄没的家产两成归举报人,并把大贪污犯扒皮填草,悬在县衙里,

看哪个还有狗胆试!”

沈默这个汗啊,虽然海瑞都说了他是个例外,可他还是感觉背后嗖嗖进冷气,心说好家伙,真要

这样一搞,哪满朝文武,全都成稻草人了。不由干笑:“这法子未免有些躁进了。”

“事有轻重缓急。”海瑞却正色道:“我大明现处在最危险的境地,若不施以重典,宽刑简政,

以救人心,恐怕真要国将不国了。”

说着面色阴沉道:“但这些只是我在地方时的想法,自从成为京官之后我的看法逐渐变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默暗暗擦汗道,心说能放弃这危险的想法,真是再好不过了,谁知他

高兴得太早,又听海瑞如金石般的声音道:“如今我明白了天下混乱的祸根在什么地方。不先把

祸根治好了,天下的贪官就会一批又一批,杀也杀不尽。”

沈默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他隐约能猜到海瑞的矛头所向了,虽然自已对那个人从无敬畏,甚

至也是一肚子的怨恨,但从没敢对人表露过丝毫。他相信,不光是自已,天下有识之士,没有不

怨恨那个人的,可谁也不敢说出来,反而还得搜肠刮肚的称颂他,讨好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有所

非议。

但现在,海瑞却毫不客气的指出了天下症结所在,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否,上头是

块萝卜、下边就是屁,正因为有一个不务正业,不问民间疾苦,一味只知修玄享乐、宠信奸臣的

皇帝,才使大明朝奸臣当道,上行下效,夫人以搜刮民膏为耻,无不以不务正业为荣;一群道士

、佞臣……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虎狼满地。中央枢重之地尚且如此,地方上自然更加不堪!”说着目光炯炯的忘向沈默道:“这道理我相信大人肯定懂;满朝公卿也肯定懂!”

沈默被看得心慌意乱,这状态几乎从没出现过,他只感觉自已的心跳过。额头上渗出汗珠,喉头如火烧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人不否认,就是承认了。”海瑞咄咄逼人道:“为什么满朝公卿不进忠言,不让皇上幡然悔悟!”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一摸额头的冷汗,苦笑道:“谁敢说啊?还要命吗?”说着吧一声道:“当今圣上刚愎果断,说一不二,这二年来更是喜怒难测,谁敢稍有忤逆,轻则廷仗六十,重则充军流放,今年一年就有十几位官员蒙难,也别怨大家都不敢言语了。”

海瑞却不服道:“我尝听百姓民谣唱道:#o39;嘉靖嘉靖,家家户户,干干净净#o39;。老百姓这样怨声载道,我们为官的岂能独善其身?”说着重重一吧道:“难道为了保身家性命,就全不问民间疾苦,任君父一错再错?这岂是为臣子、为父母官者应该有的作为?”

一番话说得沈默面红耳赤,多少年了,一直都是他教训别人,但今天却让海瑞给削了,且还没有一点脾气。

他这才知道,一个人说话的底气,不止来自其官位出身,到时候来自他的思想和道德。至少在海瑞面前,自已是完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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