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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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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路显得既崎岖又漫长。

赛拉斯廷?李欧仿佛一具能自由行走的傀儡,默然地跟在拉瓦?乔雷的身后。

风沙打在他的脸上,脸部的肌肤透过神经递质向大脑传递出撕裂般的微痛。皮肤在渴望雨水的滋润,他心想。然而他没法控制泪腺,使得它能流出一滴眼泪。

他的腰间挂着两柄长剑,彼此碰撞,哐啷作响。每一次发出响声,心脏就不由自主地颤动,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使得他感到无以为继,难以呼吸。他无法控制地看向身边的女孩——她就像他的影子,亦步亦趋,寸步不离。可是她真的仿佛只是影子,一言不发,目不斜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流露出来。他感觉到,无论自己再做出任何事情,多么令她失望。她的脸上,她的眼中都不会有除了此时令人窒息的平静之外的任何表情。

“李、李欧先生。”拉瓦?乔雷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偷偷瞄了一眼陆月舞,然后战战兢兢地开了口。“那个……”

他强迫自己用平缓的语调说话。“什么事?”

“我们到了。”

斜坡下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帐篷,仿佛是泛着浪花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好几个街区,四周低矮的黄泥房屋已经被大声喧闹的酒馆取代,往来的马匹骆驼在沙地上不雅地排着污秽,将黄沙地变成了黑泥滩。他们就在其中穿梭,挤过本地人摆着贩卖祭品的小摊,又从一个卖瓶瓶罐罐的小贩前走过。因为拥挤,一个瓦利亚人踢倒了一个陶瓶,哐当一声摔成碎片,于是两人就在街上互不相让地咒骂、推搡,进而打了起来。本就狭窄的通道更加无法通行。所有人都谩骂了起来。

“要打就滚到一边打去,别在这里像看门狗一样挡着道!”

“我这里有刀,要我借给你们吗?”

他们的吵闹越来越大声,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会失控。

李欧愈发烦躁,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就只有这一条路?”

拉瓦?乔雷似乎是在惧怕他。“从旁边绕过去的话,实在是太远了。”

炼金术士完全没有听见商人的后面那句话。他狂乱地说,“那就绕过去!”他的脑子里现在充满了疯狂的念头,无法扼制的罪恶想法,杀戮与破坏像是一只恶魔在他的脑海里唧唧喳喳地跳着舞蹈,挥舞着三叉戟,发出兴奋的叫喊。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点燃了引线的**桶,理智失去了作用,只剩下丧心病狂。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说话?”萨沙?乔雷受够了地朝他吼叫,“我们可不是你的手下!”

拉瓦?乔雷使劲拽了他的儿子一把。“萨沙!”

“为什么不能说?”萨沙?乔雷甩开了父亲的手。“他对我们大呼小叫!他凭什么做这么做?是我们救了他,父亲,不是他救了我们!他应该对我们感恩戴德,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他只是外来人,不是我们的神!”

“那些沙匪……”

瓦利亚人的黑脸上写满了抗拒,同样,也有憎恨,与陆月舞一模一样的厌恶。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才惹上的?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才招来的厄运,神的惩罚?这群无信的白魔鬼!”他大声叫道。

萨沙?乔雷的话仿佛是当头的炸雷。周围陡然安静下来,吵闹殴打的两人也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们一齐转过头来,带着某种好奇与恐惧,齐刷刷地盯着他们。李欧感觉他们的视线穿透了兜帽下的阴影,每一张脸上都充满了可怜的嘲笑,轻蔑的讥讽,将所剩无几的自尊与伪装统统摧毁。

李欧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剑手。她埋着脑袋,一言不发,仿佛是看戏的观众。

很好。他的理智仿佛是开始渗出水来的堤坝。炼金术士感觉心中的怒火比那晚千湖城的火焰更盛。他在反抗我。所有人都在反抗我。李欧攥紧拳头,指甲深入掌心。

一队卫兵吹着刺耳的口哨朝他们这里跑了过来。

牙齿被他咬得嘎嘎作响,他强忍着拔剑的冲动。

“你想死就呆在这里别动!”炼金术士转身奋力排开人群。“滚开!”他冲着围着他们的黑鬼大喊,“别他妈的挡路!”

一个中年女人被他用肩膀硬生生顶开,对方顶在头顶的罐子摔在地上,里面昂贵如金的清水溅起绝望的水花,反射着冰冷的虹光。他没有理会。另一个男人被他撞翻在地,他从对方身上跨了过去。“滚!统统让开!”他抓着剑柄,朝挡路的那些男女老少吼道。兜帽翻了起来,他已经顾不上了。就连挡在前面的小孩他都不想避让。他的理智早已经让位于癫狂。一个女人抱住了那小孩,随即就被他满是恶意地一把推开。你们这些黑鬼不都说我们是魔鬼吗?那我就依你们的意好了!我让你们心想事成!看啊,我可比那个被无数人摸过、干过的黄铜女神更加守信。我可是立即就回应了你们的祈祷呢。

干燥炙热的风刮着他的面颊,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跑。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停下。他痛恨自己的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他就得去面对自己做过的事,犯下的错,又要看见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心里郁积的,仿佛狂暴的火山般不断膨胀火气,会不会马上冲她大喊大叫,甚至拔剑相向。

周围越来越荒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

汗水湿透了衣衫,双腿酸软,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他的喉咙仿佛冒出了火。他慢慢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冲动与疯狂因为疲惫退到了角落,脆弱的理智又一次占据上风。

我在干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最后意识到,我在逃命,像是被打败的狗丢掉了骨头,不分方向地逃跑。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李欧痛恨自己,尤其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陆月舞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懦夫。

呼吸渐渐平缓。他们跟来了吗?他不敢回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被痛恨的丧家之犬,却还在渴望别人的垂怜。

“先生,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前方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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