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主府走廊里,两个人正靠着墙壁,压低声音谈话。壁灯照得他们脸上一片阴蓝。
其中一个人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美男子奥斯科尔,他的华丽衣裳正闪闪发光,但仍不及他本身光彩的十分之一。他嘴角上挂着让人感到安心的微笑,眼神温和,仿佛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友。他的姿态既不高高在上,但也不过分谦卑,用中国成语来说就是“不卑不亢”。如果能评选君子的话,他绝对有资格做候选人。
与之交谈的,则是提着褡裢袋、鼻子略带鹰钩、脸上写满“精明”二字的游商施劳德?布雷。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再注视奥斯科尔,眼里放射出吓人的精光:“为什么找到我呢?”
“只有您才有办法解除鄙人的灵魂契约,不是吗?”奥斯科尔笑道,眼里闪现狡黠之光。
施劳德?布雷也笑得很开心:“那当然,你的眼光很准啊!嗯,先不说了,亲爱的陛下正向我们走过来呢。”
奥斯科尔瞥了一眼那个人,很自然地道:“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呢?鄙人只不过是看看您这儿有没有专门的窃听工具罢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嘛。”
“那价格可不便宜。你想出多少钱?”施劳德也顺着话头,打开褡裢袋,好一通翻找。
“就用‘鄙人的帮助’来买吧,如何?”
施劳德瞪大眼睛,惊诧地道:“什么?!我敢发誓赌咒,我施劳德?布雷这一生中做了不知不少买卖,就没见过砍价这么狠的顾客!用‘你尽可能的帮助’来买,否则一切免谈!”
奥斯科尔将手摁在胸口,斜着点了一下头,笑容深沉:“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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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沂开始审视自己,像翻阅日记一般重看自己的游戏历程。
从小到大自己都没有交过知心的朋友,直到接触了《乾坤》这个游戏。
那是在一年半前。当时选取的职业是战士,凭借还不错的操作和一定的游戏知识,在《乾坤》中认识了几个朋友。很自然地,大家组成了一个固定团队,然后一起冒险。那时候,虚拟世界就是清沂的避难所;每当他感觉孤立无助的时候,他就会逃入“乾坤”中,全身心沉浸于游戏里。没人因为国籍和语言而歧视他,也没人因为家庭背景而亲近他。他不需要伪装,只需要敞开心扉就行。
虽然“六月阳光”这个名字土得掉渣,但是清沂却很喜欢。
然而,在“末日交锋”时他却被队友背叛——被真心相待的队友背叛。相比之下,被打回新手阶段的痛苦都不值一提了。那时在双重打击之下,他简直碰都不想碰全息头盔,因为这个游戏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价值。那不再是避难所与伊甸园,而是一个噩梦。
人总比想象要的坚强。
痛苦只是一时的,清沂在一段短暂的消沉期后,便重新进入游戏。这是个改变他游戏生涯的决定——他遇见了罗伯特,成为全“福音”独一无二的死灵王者。命运多么奇妙?假如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了其他玩家,说不定死灵王者这个隐藏职业就会落到另一个人身上,而清沂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骷髅兵。
作为死灵王者,清沂遇到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属下。他们总是把实验室搞爆炸,又或者动不动就大喊一些热血口号,再或者会忽然老年痴呆……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背叛自己。和这些npc相处比和人类相处要好很多,因为他们不懂尔虞我诈,也不懂笑里藏刀。在现实世界很难找到一个让人完全信任、能托付妻儿的朋友,但是在虚拟世界里到处都是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属下。
但那不是感情,只是弱者对强者的忠诚。
清沂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从罗伯特那儿得到了父爱,他也得到无数珍贵的教诲。他将属下当成团队成员,甚至是当成家人。他从来都不会去命令任何一个属下,而是请求对方的帮助;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以及国家里的所有人,他渴望变得强大,甚至敢于攻打艾辛格;就算在与白头鹰一战中惨败,他也优先记挂着属下的生死,而忽略了自己。而事实上,这些行为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吧?属下不会因为自己的责骂而离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宠溺而对自己更加忠诚,距离既不会增加,但也绝不减少。
这种骨干之间没有情感纽带的国度,有个最大的弱点:一旦其首脑失败甚至失去力量时,属下就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准则,取而代之。很多死灵帝国就是这样崩溃的。
清沂终于明白他对属下的陌生感是怎么来的了。一旦有属下认为他变得弱小,就会反抗他的统治,甚至会将他当做实验素材、做种种毫无人道精神的实验。在这次惨败之后,每一个属下都是潜在的敌人。但清沂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希望被再次背叛。他心里涌现起一种强烈的、对力量的渴望,因为他必须足够强大,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才不会让属下产生叛变意图。
多么讽刺啊,以往就算是渴盼强大,也是为了保护属下,可现在……
“嗨,亲爱的陛下,有心事吗?需不需要来一支让人心情愉悦的‘迷幻药剂’呢?”
清沂抬头。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走廊,而面前的是施劳德?布雷与死灵谍报专家奥斯科尔。施劳德举着一支粉红色的药水,精神奕奕地向他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