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无法将一个少年与高中老师重叠在一起;无法将刚才将一个学生扔出去,现在却认真教书的人重叠在一起;无法将之前上课叽叽喳喳现在却无比认真听课的学生视为同一班的人。
只有一直为此提心呆胆的舒校长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心道:“这孩子每件事都让人出乎意料啊。”
他的目光有点担忧地向校门口。在那里,那个被郭拙诚扔出去的学生正在和几个人小声地说着什么,那群人中间还有一个让他异常烦心的青年——殷桂:“这些家伙又在想什么坏事?”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下课铃一响,那几个家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拦在教室门口。
舒校长连忙拦住他们,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你们必须马上出去!”
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将舒校长往旁边一扒拿,说道:“滚!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们找那个小鳖崽。老子已经忍了很久了,你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舒校长哪里敢走,他依然拦着,对着自己的内侄喊道:“殷桂,你给老子滚回去!”
殷桂有点心虚,但依然硬着头皮说道:“是他得罪了我们,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走吧?”
舒校长怒道:“他怎么得罪你了?你……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吗?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回去!”
光膀子的青年冷笑道:“不就是县委书记的儿子吗?他算哪根葱?舒校长,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郭知言要下台了!他蹦跳不了几天了,你若想不坐牢,就马上跟他划(清界)线!”
舒校长和其他一样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着光膀子的青年,眼神漂浮不定地闪烁着。
光膀子青年得意地说道:“你们真的还不知道?他的事都上《宜贡日报》了。一是同情包庇(右派)分子,拿国家的钱讨好右派。第二,他鼓动农民搞‘三自一包’,搞‘四大自由’,想复(辟走资本主义)道路。你们说说,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狗胆?还不是因为有人帮他,为他撑腰?而你们这些臭(老)九是不是为他撑腰的人呢?你们对他的狗崽子这么好,肯定是得了姓郭的什么好处吧?”
几个年纪大的老师吓得脸都白了,一个个吓得往后退。生怕被别人认为他和郭知言是一条战壕里的人,生怕被揪出去游街(批)斗。
“你在这里放什么狗屁!我爸是同情右派,是希望农民多一些自留地,难道犯错误了?是那一级组织,哪个文件规定不许?”郭拙诚正好从教室里出来,大声问道。
光膀子青年大喜,急忙追问道:“小子,你爸告诉你他同情右派,他支持农民分田地?”
郭拙诚知道这个家伙是想抓自己话语中的把柄,他自然很乐意通过这些家伙的口将这些“把柄”送到对方手里,就装着一副小孩子的样子说道:“是啊,我在家多次听到我爸说右派同志很可怜,很冤枉,我们应该多多帮助他们,虽然我们国家现在困难,但再困难也不能苦了他们。农民分点田地也没有什么不好,让他们可以多种点菜,多种点经济作物,也是好事。难道我爸的这些事做的不对?”
光膀子和那个被郭拙诚扔出教室的学生对视一眼,目光里全是惊喜。
光膀子连忙说道:“对,对,不……我是说你说的对,你把你父亲的事说出来,说明你是一个思想觉悟高的好同学。对了,你爸还说什么了?”
旁边的舒校长急了,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等下就上课了。”
光膀子瞪着舒校长说道:“姓舒的,你是不想活了吧?你这人不配当人民教师,不但同情右派,还竟然嫌贫爱富,说好的女婿说不要就不要了。滚!”
舒校长以前被学生批(斗)过,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想再替郭拙诚说话,但又不敢说出来,心道:郭拙诚这孩子以前那么聪明,那么机灵,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呆笨了呢?明知道人家是来抓把柄,是来找茬的,你怎么就顺着他们的话说,怎么把你爸私下在家里说的话说出来?你这不是害你爸爸吗?
郭拙诚似乎真的傻了,又说道:“我爸说的可多了。”
光膀子装出和蔼的样子,笑问道:“比如呢?”兴奋的目光显示他是多么的迫切,多么地激动:把柄啊,就这么容易到手。[(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