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翻身下马,随手将马匹交给一旁已经迎上来士兵照顾。
“韩吉在哪里?”
利威尔一边问一边快步向前走,他说话间呼出的暖气在空中凝成雾气。
“分队长阁下今天一直在她的实验室,她有交代说任何人都不能打搅!”
“嗯。”
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利威尔似乎完全没听见士兵回答的后半句话,迈开脚步大步向着那个四眼同僚的研究所方向走去。
他打算直接拎着韩吉帮他拿了那种特制刀刃就走,那家伙一实验起来熬个三天三夜都有可能,他可没那闲工夫等她。
刚一进研究所里,利威尔就皱起了眉。
因为那种令人不快的血腥味从空气中传到了他的鼻尖,而且这股血腥味相当的浓郁,想必已经在屋子里盘旋蓄积了一上午。
因为不想在这种地方待太久,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大概是因为韩吉的命令的缘故,除了几个紧守在研究所外面的士兵,偌大一个空旷的研究所里几乎看不到人,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利威尔靴子踩踏地板的脚步声在回响。
不过想必在里面小房间的韩吉并没有听见,出于各种理由,这座实验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利威尔走到亮着灯的实验室门口,抬手刚想要敲门。
“你还好吧,艾伦?”
艾伦?
利威尔刚刚扬起的手停顿在空中。
“……嗯……”
一个含糊的、而且极其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还是暂停几天,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继续。”
声音依然虚弱得厉害,少年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艾伦……”
韩吉的声音中有几分担心,也有几分不赞同。
“……兵长……三笠他们……离开了……才有机会……”
过度的虚弱让少年说话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过几日……他们会……回来,那就……”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好一会儿之后,韩吉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恢复一下,我们继续。”
站在门外的利威尔还在皱眉思索着,突然又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房间里传来,脑中陡然有某种不详的神经狠狠一跳,男人细长的眼一下眯成刀锋的锐利——
哐当一声巨响。
紧闭的实验室房门被狠狠踹上的长靴踹得四分五裂,炸裂的碎末向着四处飞散。
在飞溅的碎末中,面色阴沉的利威尔抬眼看见了韩吉一张错愕的脸。
一头乱发的女性分队长站在森冷的铁质手术台边,手上拿着细小而锋利的手术刀。
让利威尔眼底陡然燃起冰冷得渗人的火焰的,是那把手术刀刺进了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的身躯,划开血淋淋的切口——
是的,不是伤痕,是切口。
利威尔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从那鲜血淋漓的切口中露出的白森森的肋骨。
几乎已经泛白的手指扣死了手术台侧的铁杆的少年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头浅黑色的短发整个儿已经被冷汗濡湿,湿漉漉地贴在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肌肤上。
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病床流下来,将少年身下雪白的床单几乎整个儿浸染成刺目的血色,而少年的下唇也早已被他自己咬得皮肉都已经烂掉。
流下去的鲜血被玻璃仪器收集了起来,手术台一头的桌上,不同的盘中摆着骨头,血肉,甚至于内脏——都嗤嗤地冒着白色的雾气——
而那零零碎碎摆放在一旁的许多玻璃瓶或是玻璃试管中,依稀可以看出器官的轮廓——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一秒。
而那冻结的冰雪又在这一秒猛然迸裂。
“……韩吉!”
那是低沉到恐怖,仿佛自最深的地狱血海之中孕育凝聚的声音。
就像是从暴怒到极致连同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都沸腾灼烧起来的胸腔之中迸出。
如同一头被触及逆鳞而彻底爆发出沉睡在灵魂深处所有暴戾的凶兽——
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杀意铺天盖地而来。
那是仅凭眼神就足以实质性地撕裂眼前人的惊心动魄的可怖——
嗡的一声兵刃出鞘在空中急速颤抖着发出的声音。
韩吉甚至连一秒都来都不急反应。
锋利的刀刃已近在喉边——
最后一秒,却硬生生地停顿在那一秒。
一只手在那一秒抓住了利威尔另一只手的手腕。
那是一只因为死死抠抓着手术台侧的铁杆以至于抠到指甲裂开指尖皮肤都烂掉……染着血越发衬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惨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