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队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以刘人熙的眼光还是非常赞叹——他可是见过洋人的军队,想想也就不过如此了,军队的服装看上去也像洋人军队的样式差不多,人人肩上扛得九三式步枪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士兵腰间别着盒子炮,虽然没有见识过这家伙的威力如何,但是想来绝对不是摆设。
“有这么一支护卫队护行,难怪谭督会这么放心,想来从福建那边传来三公子一路横扫福建匪盗,杀人无算,多半也不是夸张!”刘人熙心中暗自想到,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还真下得了杀手,难怪在进入江西地界之后就一路畅行无阻,原来是江西这边的匪盗已经被福建同行的下场给吓着了!
“晚辈这里人证物证俱全,何兢写给匪盗头目的多封书信也在这里,有三个罪大恶极的匪盗头目就被押解在车队中。晚辈就是想请先生能够找到一处比较可靠的牢房关押他们,毕竟晚辈还是要回湖南考乡试的,若是长途跋涉还要带着他们难免不会在路上有所疏忽,所以还请先生妥善安排。”谭延闿说道。
“这不是问题江西府衙有牢房,在下会妥善安排!”刘人熙一口答应下来。
谭延闿点头笑道:“那这事就有劳节庵先生了,只是这些人牵涉到福建臬台何兢,估计这会他也知道这些匪盗的下场了,难免会铤而走险。家父的弹劾奏章已经发往京城,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估计月底何兢就会伏法,这些人证便会称为何兢伏法的重要证据,说不得其同党为了营救何兢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组安不用过虑,这牢房乃是重刑犯的牢房,只要藩台大人一句话,任谁也不要想接近这牢房半步,更不要说是杀人灭口了,这组安可敬请放心。将来是谭督派人来领,或是由我们这里送去,保证不会误事!”刘人熙笑着说道。
两人说完后便一起迈步向后院会客厅走去,一路上刘人熙也借着机会考问了谭延闿学识功底。科举时代向有“窗下莫言命,场中莫论文”和“一财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的说法,照这个看来一想便可得知,竟是命运第一,文字其次。本来科举时代只要能够中了举人,敢于进京会试,当然都是些“十年寒窗,磨穿铁砚”、具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他们的学术水平程度相差不到哪里去,更因为考试的范围狭窄,碰运气的成分就更大了。
刘人熙能够在方汝翼的幕府中称为幕友堂首领,自身才学是不差的,也是举人出身,可惜就败在了这“命”字上,无奈功名无望才转头投奔方汝翼来施展自己的才华。这种情况谭延闿在闽浙总督府幕友堂中也曾有几个身上有举人功名的,并不稀奇,最多也就是让谭延闿有些唏嘘不已罢了。刘人熙考问他学问这是肯定的,就是他不来,方汝翼麾下也有能人,总能够变着法的来对他进行测试,了解自己未来女婿的真实水平也是让他放心把女儿嫁给自己。
谭延闿作《劝学篇》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太后和光绪皇帝发下上谕广为刊布这种待遇更是近十几年来所未曾有过的事情,有些人甚至还杜撰是不是谭钟麟写出来的让谭延闿来冒名顶替。刘人熙虽然不信这种传言,方汝翼则更加断言这绝非是谭钟麟的手笔,但是他本人能够辅佐方汝翼打理海关,本身就对西方的事情比较清楚一些,对谭延闿的考问也就更加有针对性。不过谭延闿自己写出来的《劝学篇》,早就预防过这种可能,对刘人熙的问题应答如流,其中涉及西方的一些事务,其见解更是让他拍案称道,心中仅存的一丝疑虑也是尽释无疑,暗道东家找了好女婿。
待到方汝翼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刘人熙和谭延闿还是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谈论《劝学篇》,这也让方汝翼感到惊奇——刘人熙是自己手下首席幕僚,见识自然是他人所不能及,难免眼界高了些,不过面对谭延闿居然这么热诚,这就不是仅仅因为谭延闿将会要成为他女婿的缘故了。
对于刘人熙这么欣赏谭延闿,方汝翼看在眼中颇为欣慰,幕僚和雇主之间时间长了也就超越了彼此之间的雇佣关系,刘人熙跟随方汝翼十年也不是一个短时间了,相互之间都是以朋友相待,谈话也非常坦诚,只有到了这个阶段,幕僚和雇主之间的关系才算达成大成。
“组安,你在《劝学篇》中所提出的中体西用的设想,可是让老夫这一干幕僚赞叹的很,怪不得能够得太后和皇上的嘉奖,文卿兄有子如此,老夫也是颇为开怀!”方汝翼笑着说道。
“谭督之子不就是藩台之子么?大人更可开怀!”刘人熙笑着说道。
谭方两家订下和亲,这事早就传开了,谭延闿少年得秀才,引得众人瞩目,虽然没有在湖南露面,但是很多湖南本地的名流都想着把女儿嫁给他,只是谭钟麟做官很少回湖南,基本上没有什么门路罢了。刘人熙一席话让方汝翼笑得格外畅快,而谭延闿则有些浑身不自在。
“世伯,家父有封书信,嘱托晚辈一定要面呈世伯!”谭延闿连忙从袖子中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信件双手递给了方汝翼。
方汝翼抽出信件后仔细看了看,谭延闿知道这封信是推迟自己和方榕卿婚事的信件。谭钟麟这封信写的是格外的客气,这倒不是因为方汝翼是藩台品级,而是他真的想成全这门婚事,而且谭方两家结为亲家对于谭延闿今后的仕途也有很大的帮助。对此谭延闿基本上对这桩婚事也没有什么意见了——不是他没有意见,而是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没有办法做主,除非他老丈人突然发疯起来造反,否则这件婚事是没有办法解除的,况且就算这桩婚事泡汤,他敢保证第二天有一桩名门婚事将会在谭钟麟的手中诞生,而作为主角的他只能够像傀儡一样受到长辈的摆布。。
方汝翼非常认真的看着信,客厅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而谭延闿和刘人熙则非常关注的看着方汝翼——谭延闿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拖上一阵是一阵,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一直考科举考到辛亥革命爆发,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就谭延闿所知科举考试是在一九零几年结束的,况且让他考一次就够痛苦的了,若是考上二十年,他会疯掉的;刘人熙则暗自揣测这封信的内容,如果没有差错的话,这封信的内容多半是关于谭延闿和小姐的婚事的,要说谭钟麟推辞这桩婚事不大可能,也没有听说谭钟麟嫌贫爱富,官位做到谭钟麟这个地步还能够让他推辞婚事的,估计只有皇帝的女儿或是妹妹之类的下嫁谭家才有可能,不过现在的光绪皇帝连个子嗣都没有,姐妹就更不用说了。
客厅中的三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间居然被谭钟麟的信件给纠缠到了一起。方汝翼看过信之后仔细的折好和信封放在茶几上,笑着说道:“文卿兄已经把事情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了,不过组安大可放心,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情,你大可安下心来考乡试,以组安之才乡试自然是手到擒来,至于以后的,容我思量之后和文卿兄再商谈一下。”
可能是因为这封信表达的是推迟婚期的影响,方汝翼和谭延闿并没有多做长谈,不过刘人熙和方汝翼也没有让他好过,前后一个多小时对他轮番轰炸,孔老夫子和他的门徒们所留下的各种经史典籍几乎考教了一遍。老丈人可是做过学政的,而刘人熙也仅是因为时运不济没有过会试这关,毫无疑问,他们在经史典籍上的功夫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落下,反而日渐精纯,不过这对于谭延闿可不是一个好现象,这番明里暗里的考教过后,才让谭延闿得以脱身,领到客房处略作休息后大家一起吃了一顿“气氛热烈”的晚饭,算是给他远道而来的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