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放面露疑惑之色:“自然可以,这有什么?何必这般郑重其事?”
“因为我不能不郑重其事。”周合道,“这些话我在家里说不出口,担心老爷子年纪大了,大悲大喜的,会对身体不好,因此才想借在外头的机会跟你们单独谈谈,让你们心里有所准备。”
章放听出几分言外之意,脸色肃穆起来:“老周,你的意思是……可是有什么坏消息?!”
周合看了明鸾与玉翟一眼,陈氏迅速反应过来:“二丫头,三丫头,我们先回房去吧。”
玉翟顺从地起身,明鸾却瞪大了双眼。什么?吊起人胃口就叫人走开?这也太吭爹了!
周合给她使了个安抚的眼色,明鸾拿不准这是不是在暗示、允诺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随陈氏与玉翟一起离开了。她就不信过后打探不出来!
女人孩子都走了,门外有周合带来的几名亲信伙计把守,屋里便只剩下周合与章家兄弟,三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章敞沉不住气,首先开口:“周叔,可是北边有坏消息?前些天你刚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提起啊?!”
“不是坏消息。”周合平静地道,“只是近年来朝中风云变幻,姑爷曾经私下跟我提过,陈氏族长与几位族老对此有些看法,并且还因此对族人日后的前程安排做了变动。姑爷希望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若日后真有机会,章家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章放严肃地道:“亲家公虽是好意,但如今章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况且我们兄弟四人分隔南北,相距万里,便是真想做些什么,也无法相互照应,老爷子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只怕有心无力。”
章敞也有些落寞地道:“是啊,当初刚来时,或许还有过雄心…但几年下来,什么雄心都消散了,这样清苦却平静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周合微微一笑:“二位误会了,我不是在暗示你们去做些什么,只是让你们有所准备而已。别说今日的章家了,就算是陈家…也没有能力做你们所想的那些事呢。”
章放章敞闻言便知道自己误会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前者问:“那你的意思是……”
周合道:“这几年,那位至尊的位子虽已坐稳,却还不能服众啊。起初几家藩王得了好处,还能村他登位的手段视若无睹,可三年来不知怎的,那位至尊不但没有继续设法笼络诸王,反而一再削弱诸王权柄,引得怨声四起。有人说…虽然他当初是因不满太子削藩才动的手,可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后,却继续沿用悼仁太子削藩之策,可见当初他安抚诸王时所许诺的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悼仁太子削藩,并不是他夺嫡的原因…实则是因为他早有篡位之心!”
章敞闻言有些不安,瞥了门的方向一眼,他知道门外有周合的亲信在把守,但还是害怕这些话会被旁人偷听了去。
章放没那么多顾虑,周合素来行事谨慎,若没有把握,也不会对他们说这样的话。他淡淡地道:“他的狼子野心,我们早就知道了。只可惜这么多年来都被他蒙骗过去了…还以为他真是个谦谦贤王!”
周合压低了声音:“诸王不稳…那位至尊也不是吃素的,明里暗里已有好几位藩王吃了亏…听说有两位藩王甚至已经开始在藩地内违抗圣旨了,也有传言说他们在私下相互串联,想要把那位拉下马来。
而且,除了藩王之外,连外藩也开始不安份了,前些日子听说安南的大臣推翻了原本的国主,自立为王,甚至还派使臣上京请封,以谎言骗取朝廷的认可,结果被人告发了,安南的逆王居然还敢说,只是上行下效而已。那位至尊一听这话,立时大发雷霆,声称要发兵攻打呢!”
章放眼中一亮:“安南?那不是离这里不远么?”
章敞听了不由得担心:“二哥,你该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安南离我们再近,也还远着呢!”
章放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否认。
周合却道:“我说这话,不是想劝你们去做什么。只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那位至尊若是压不住,将来可有的是乱子。倘若将来有人取而代之,章家就有翻案的一天,即便最终没有变天,那位至尊在大乱过后,也必会想方设法稳定民心,毕竟谁都不愿意在史书上落下一个暴君的恶名。”
章放有些明白了:“你是觉得……他有可能会赦免我们?”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专门赦免你们一家,却有可能大赦天下。”周合道,“先帝亲自给章家定的罪名,并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只要朝廷大赦,你们就有希望遇赦。等脱了罪名,以后的事就好办了,可以先想办法转入民籍,虽说不能回京,但若是不想继续待在德庆,还可以去广州,也可以去吉安,或是回原籍。无论到哪一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至少,在儿女婚事上就不必受太多限制,家里的男孩儿也可以读书科举。”
章放与章敞都明白了,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如果能够成为现实,那章家便能从现在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了!做军户虽然有立军功重振家门的可能,可是军户子女要婚配,却基本只能在同样是军户人家的子弟中选择,就算是匹配民籍都十分艰难。如今章家年轻一代里头,玉翟已经十三岁了,过不了两年就该说亲嫁人,章敬那边未必能指望得上,难不成真要把她嫁入别的军户吗?那若是有朝一日章家得以平反,又叫她何去何从?接下来还有明鸾与文虎,他们也有长大婚嫁的一天,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们也不能认命!
章放抹了一把脸:“我们要为那一日做些准备。”
章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准备?”
章放瞥了他一眼:“还会是什么准备?若是有朝一日我们不再是军户了,不管是回京城,回老家,还是转入民籍,又要如何过日子呢?孩子们的前程又该怎么办?我们自然该早做准备了!”
文虎的功课要抓紧了,就连章敞的功课也要重新拣起来!章放苦劝兄弟,不要再沉迷于诗词小道了,赶紧将四书五经背熟了吧,日后若真的摆脱了军户的身份,哪怕不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至少也能做个教书先生!
章放自己还是决定要在军中拼搏,他已经是小旗头目了,这几年当兵也有了些心得,即便日后真能遇赦,他也想在武将之路上走得更远些。章家本就是军功发家的,如今已有长兄幼弟在军中,多他一个,便是多了一重保障。
宫氏、陈氏身为曾经的贵妇,不能一味学做市井妇人了,玉翟、明鸾也要开始重拾礼仪课程,尤其是明鸾!她现在已经快变成野丫头了!以前是觉得章家横竖要在乡野窝一辈子的,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怕受人欺负,可若将来要回家乡,总还要见人的,不能叫人笑话!
章家还要想办法给自家添些进项,存点积蓄,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前章家挣钱,是为了温饱,为了能存点钱将自家的茅屋变成坚固一些的砖屋,但现在却要着着实实存一笔银子,预备日后打点所用了。
章家兄弟俩商量得十分兴奋,周合笑眯眯地在旁听着,忽然插了一句:“跟辽东那边也该保持书信往来才是。”
章放愣了愣才道:“周叔您说得是。大哥和四弟那边的消息,我们也不能疏忽了,日后离了这里,还要他们照应呢。”
“那……”章敞有些犹豫,“东莞…………大嫂那边………………该怎么办?”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