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战一挥手,制止了这御医说话,他面色阴郁着两个字,求死二字写得弯弯曲曲,想来是耶律灵风用左手断肢勉强写下,他如今耳目全失,四肢俱断,舌头又被割去,已是一个彻底的废人,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知道他所求。
“生不如死,所以宁求一死吗?”拓拔战着那两个血字默默出神了一阵,又弯下身,在耶律灵风耳边低声道:“兵变之前,我曾对你说过,你做了我几十年的心腹,又要随我走上谋反这条不归路,若我能登基为帝,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你却说助我君临天下是你此生最大所求,此愿若了,别无所求,可如今我霸业尚未得成,你反先要向我有所要求了吗?”
耶律灵风仍如这大半月来一样,一动不动的平躺着,他两眼被挖,双耳刺聋,早听不见任何声音,脸上筋络也都被剜断,从外表去根本不知道他是睡是醒,若非喉中偶有一两声低沉的闷哼,便与死人无异。
这两个血字想必也是他在剧痛中偶尔清醒后,挣扎着写下的。
“这就是我视为股肱,为我征战四方,慑敌胆寒的草原狡狐了吗?”明知耶律灵风已听不见,拓拔战还是又轻轻道:“便是如此模样,还是有这股硬气,不愧是我黑甲大将,可我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好生调养着你,至少也要让你活到我登基为帝的那一天可是,不曾想,你却要先向我辞行了…”
拓拔战叹了口气,转过头,向那御医道:“灵风跟随了我几十年,乃我心腹大将,外人说他狠毒阴鸷,但在我心里,他的狠毒阴骘都是对我的忠心。可今日他却向我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你说,我该不该答应他?”
那御医听拓拔战居然向他问话,又惊又怕,又怎敢随意应答,愁眉苦脸的半晌应不出声。
见御医哑口无言,拓拔战也不再问,他握着耶律灵风的半截断肘,口中缓缓道:“我大哥曾对我说,这世上最无力的事情,便是着身边之人饱尝痛苦,自己却不得援手,爱莫能助之苦,莫过于此…”
御医胆战心惊的立在一旁,既不能吭声也不敢告退,憋出一身冷汗。
这时,屋外匆匆走来一名惨白的少年和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人,这两人正是拓拔战的侄子拓拔傲和黑甲谋士慕容连,拓拔傲神色焦急,还未走到屋外就大喊道:“叔叔,出大事了!七万羌族全被智给杀了,耶律明凰还写下召讨叔叔的诏书遍发辽国…”
听到侄子的大呼小叫,拓拔战抬起头,却是向那御医一摆手,“把门关上,我不要有人在今日打扰到灵风。”
御医应了声,一步步挪到门口,苦着脸在满面愕然的拓拔然面前关上了门。
“叔叔…”拓拔傲惊疑不定,但他素来敬畏叔叔,也不敢再冒然进屋,只得转头向慕容连问道:“军师,我叔叔这是怎么了?”
房门关上之际,慕容连曾往内仔细了一眼,到拓拔战神情低沉的坐于床榻,手中还紧握着耶律灵风的断肘,到这一幕,慕容连猜知大概,神色顿时也暗淡下来,“灵风…快不行了。”
拓拔傲明白过来,耶律灵风跟随叔叔多年,主从亲厚,难怪叔叔伤心,可这些日子着耶律灵风的模样,连他也觉得这样活着真不如一死痛快,“耶律将军的仇,我们自会找护龙七王报回来,可眼下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叔叔难道就搁下不理了?”
慕容连与耶律灵风两人同为军中谋断幕僚,一文一武,人称耶律狡,慕容谋,交情很深,今日知道耶律灵风将去,他心里也很低落,低声道:“先放一放吧,少将军,此刻还是不要去打扰主公,他心里很难受。”
拓拔傲急道:“耶律明凰想把大辽军民都激起来勤王,她写的那份诏书言辞蛊惑,而且连上京城都在暗中流传她的诏书,这说明上京城里一定有她的内应,军师,这事可不能放啊!”
“少将军,你记得主公最常跟你说的那三个字吗?”见拓拔傲只情急眼前,对耶律灵风之事却无甚伤痛,虽知拓拔傲是年少浮躁的性子,慕容连亦有些不满,但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只淡淡道:“沉住气!少将军,主公对你冀望很高,所以才常提醒你这三字,越是非常之时,我们越不能自乱!而且就凭那几份诏书,掀不起乱子。”说完,慕容连径直走到屋前,向着紧闭的屋门弯俯半身,深深一揖。
“军师,军师!”拓拔傲低唤两声,但慕容连却不应他,顾自肃容长揖。
拓拔傲楞住了,先前慕容连一耶律明凰的诏书就神色大变,连说耶律明凰此诏用心毒辣,意在煽动辽民起乱,拉着他就急匆匆赶来,谁知到叔叔不闻不问,居然连军师也淡漠下来,难道军师也和叔叔一样,因耶律灵风将死而伤心沉溺,无心问事?可叔叔和军师平日行事肃杀果断,绝非不分轻重之人,拓拔傲越想越糊涂,但他总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才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叔叔和军师,只得也走到门前,学着慕容连的样子向着屋内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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