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起王修文的小下巴,极认真的看着他:“修文,你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王修文实是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可是他想,他既然已经见不到妈妈了,能有王思敬在身边陪着总是好的。不由得点了点头:“我想我是喜欢的。”
素心一时间怅然的揽着他:“既然喜欢,我们就一直过这种平静的日子好不好?不要再让你爸爸去外面打仗了。你看外面战火纷飞的,子弹哪里会长眼睛。”
王修文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只道:“妈妈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贪生怕死,而且要顶天立地。如果爸爸想跟四小姐去平定天下,我一样要支持他。等我长大了,也是要像爸爸和四小姐一样的。”
那时的王修文不过小小年纪,当别的小孩子还在骑木马,捏泥人的时候他便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素心也只是震惊的看着他,又仿佛是在他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能将孩子教育成这样的女人,定然也不平凡。而她问过王思敬,说那是个娴熟如河水一般的女人,却能生养出这样的孩子,骨子里定然也是不凡的,难怪王思敬肯对她那样死心踏地。
她给王修文穿好鞋子,带他出来晒太阳。
小家伙才起来也是懒洋洋的,两人就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那浓密的树荫压下来,阳光被挡去大半。不觉得热,清风吹起来的时候,反倒阵阵凉爽。
安逸的日子总是那样不经意,分明舍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珍惜不已,颤巍巍的不敢挥霍,可是该走的时候,却留也留不住。
王思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素心做好了晚饭,王修文不经饿,先让他吃过,消了会儿食便带他去睡了。
而她站在院门前等着,就见王思敬打天那边走回来。虽是黑着天,她还是从轮廓上隐隐的辨别出是他。
唤了声:“思敬,你回来了。”
王思敬将院门关上,叫上她:“去屋里说话。”
素心要的布料他给带回来了,用纸裹了一层。自己要买什么反倒忘记了,素心问他话,他也像心不在焉似的,“啊?”了一声,分明是没有听清她的话。便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她便瞧出他这样是有心事,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王思敬侧首看她,晕黄的光,投在人的脸上仿佛是抹了层油腻的腊,衬得人脸不仅诡异,还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他静静道:“我今天在镇上听说绥军一股势力暗中招兵买马,号召有志之士……”
素心的心终是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沉甸甸的,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看你真是疯了。”那布料本来极是喜欢,这一会儿也再无心观摩,扔到一边,情绪不免激动道:“思敬,我知道做为四小姐的部下看绥军倒下了你很难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修文,他已经没了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了。而且,你觉得绥军还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么?连你们四小姐都下落不明了,指望几个有志之士又能成什么大器?”
王思敬沉顿的眸子轻轻的眨了两下。是啊,他们四小姐不在了。如若她还在,当初绥军或许也不会没落如斯。可是,他亦说过,要誓死效忠四小姐,捍卫绥州天下的。当敌军铁蹄来踏,践踏的是绥州百姓不假,如何不是他们四小姐的心?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起来,痛苦至极,即便铮铮铁汉仍有隐忍不及的时候。低低道:“我们四小姐曾经为了绥州百姓委曲求全,吃了无数苦头。那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可是我们四小姐却承受下来了。其实她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谁也不知道她的脊梁骨有多硬,可以扛起整个绥州天下。也只有我知道,无数个夜晚她辗转难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直到天明。担心敌军来犯,惊恐内部倒戈……”他喉结动了动,往事历历在目,他竟不忍回忆。最后只道:“哪一样都被她默默的承受下来了,何其不易。所以,即便她不在了,哪怕只是绵薄之力,做为她的部下,也不该做个贪生怕死之人。就算仅剩最后一滴热血,亦要洒在绥州大地上。”
素心望着他眼神中的坚定与视死如归,显得那样尖锐且无坚不摧。而她的心像被他狠狠的戳痛了,戳在最柔软的某处。
她忍着泣血的冲动,问他:“那你打算把修文怎么办?”
王思敬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一字一句道:“阿宁,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王思敬这一辈子辜负得最彻底的人便是你。这一生怕是都没办法再还你了。但我仍要求你,可否帮我照顾修文?他仅有那么大,跟在我的身边总是诸多不便,我不想将他带到风口浪尖上去,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一辈子可以平静的过活。你可否帮我照顾他?阿宁,我求求你。”
“你要将孩子托付给我么?”
王思敬只是道:“来生做牛做马,我也定当报达你的恩情。”
素心转过头去不看他,那样的千疮百孔自是痛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