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又挖出一具!”
“范大人……”
江南按察使府衙的官差几乎将这处烧毁的院落掘地三尺,而每挖深一尺,林老爷的脸色就越惨白,半个时辰过后,一具具的残肢骸骨被抬了出来,放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些骸骨,一看就是已经死了几十年的,最新的一具骸骨,也有五六年。
白骨森森,残忍至极。
“林老爷,你告诉本官,这是什么一回事。”这么多骸骨,这林家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范老怒火中烧,“好个悬壶济世的处州林家,原来竟是欺世盗名之辈!”
“范大人,冤枉,冤枉啊……”林老爷吓得磕头,“我一生行医,救人无数,这……这些我都不知道啊,一定是有人勾结匪类,栽赃我林家。范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处州林家这祖传的医术,向来为外人所觊觎,想害我林家的人,在江南没百个也有十个,我……我怎么知道我们林家院落下面竟……竟……有这些。”
处州林家家大业大,就算挖出了骸骨,只要林老爷不承认,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就是林老爷所为,虽然林家与这些骸骨脱不了干系,但若要治林老爷的罪,却也是证据不足。范老一时犯了难,心中疑惑更深,这处州林家为何会把这么多的骸骨埋在这个院落的下面?
“你知道原因。”云公子看到苏二小姐嘴角的一抹讥诮,淡淡地问道,而这一问,自然把林老爷吓得额上直冒冷汗,他们林家最大的秘密就是苏二小姐揭破的,苏二小姐那日不说,但也不能保证永远不说。
“谨心啊,舅父一向最疼爱你娘和你,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啊。”林氏的疯病还未好,林老爷这么说,无非是要苏谨心看在林氏的份上,饶过林家,而且,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若他死了,林氏的疯病还有谁能治。
“舅父当日拿我试药时,怎么不念及我是您的亲外甥女。”林氏若一辈子疯疯癫癫的,倒也省了她不少心,苏谨心面色渐冷,“人在做,天在看,舅父,您还是认了吧,免得连累昭昀表兄和林嫣表姐,他们可是无辜的。”
“苏谨心,你在胡说什么!”苏谨心这个黄毛丫头,居然一点亲情都不念,林老爷见搬出林氏,苏二小姐不仅无动于衷,还拿林昭昀和林嫣兄妹两来威胁他,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若非今晚死的是苏大人,苏谨心的堂兄,林老爷几乎要怀疑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就是苏谨心这个狠毒的外甥女设下的局,目的就是报复当年他拿她试药。
“谨心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范老似乎也听出了一些端倪。
“苏表妹,这是我们林家的事,还是让我来说吧。”苏谨心还未开口,一道男子文雅的声音传来,月光下,他走得极稳,丝毫看不出他其实目不能视物,只能靠着灵敏的听觉来辨别方向。
“昭昀,你来的正好,快告诉范大人,爹是无辜的。”林老爷一看到儿子林昭昀,松了一口气,自己儿子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若非上苍不公,让昭昀自小就双目失明,否则这处州林家也不必窝囊地守在一个小小的处州,一直被云家欺压在脚下。
月光照在林昭昀淡薄平静的脸上,就仿佛照入一潭死水,他的眼神是静止的,也可以说是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即使大千世界色彩缤纷,芳华无加,与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片黑暗。
“爹,事于至此,您就认了吧。”林昭昀一掀衣袍,准确无误地跪在了范老的面前,平静道,“范大人,我处州林家虽世代救治江南之地的百姓,但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这些骸骨,都是当年林家拿来试药的药人,那些人一死,便埋在了此处……”林昭昀一五一十地道来,而他所说的这些每一句都足以震惊江南,甚至是天下。仁心仁德的杏林世家,居然是江南最大的杀戮者,每一种良药的出世,居然是以几十条人命为代价。
林昭昀说完,在场的人沉默了,救人的是林家,杀人的亦是林家。救千万人,死数十人,这样得来的药,到底值不值得!
“孽子,孽子啊!是不是在那晚苏谨心这个黄毛丫头迷惑了你,还是苏谨心这个狠毒的丫头给你吃了什么药,你竟这样出卖你爹,出卖林家!”完了,他们林家彻底地完了,林老爷瘫软地倒在地上,“列祖列宗啊,我们林家不是毁在别人手里,而是毁在林昭昀这个不孝的子孙手上啊!”
“爹,我们林家欠了那么多条人命,现在是该还了。”林昭昀凭着感觉,摸索着伸向林老爷,“儿子住在这林家,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那些死去的药人来向儿子索命,爹,您知道吗,从小到大,儿子就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儿子是个瞎子,这辈子都治不好,求您不要再为儿子杀人了。”
“昭昀,你都知道……”为了治好儿子林昭昀的眼疾,林老爷这些年费尽了苦心,每研制一种新药,就必须找不同的人来试药,但试药三分毒,这些药人每隔几年就得换一批。
“抓起来!”范老震怒道,“身为医者,当济世救人,造下这等杀戮,死罪一条!”
“范大人饶命啊!”林老爷一下子苍老许多,“我招,我什么都愿意招,只求范大人放过我林家。”
这一年,处州林家被江南按察使范大人查封,一如苏谨心前世所知,林家从此在江南被世人唾骂,再也无法翻身。
云公子用淡漠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顷刻之间,处州林家就这么毁了,而在此之前,云家历代家主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在图谋林家,也不及今晚的这一把火。
苏谨心,今晚的这步棋,你究竟是何时下的。
看你这般痛苦,莫非料不到的,是令堂兄苏天措无辜为你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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