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程恪还有些不明所以,他只是前些日子在东关龙舟赛上与那穷酸有过些许过节,对那人具体到不甚了解。
反倒是陆俊峰先嘿嘿笑了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史马屁。这人不是心心念叨着要升迁进府学么?怎地府学没高攀的上,反倒被一脚踹倒我东关社学来捡老子的屁吃?好,好!”
陆俊峰嘿嘿笑过了,又问:
“名录可曾满员?”
书吏又翻了一遍文档看过,应道:
“倒是未曾,跟往年相对,还有三人的空缺。”
陆俊峰大手一挥,即道:
“那就再补上一人,回头做了档案,我给送去县学,你只管记上便是。”
“好嘞。”
书吏当即拿起一张文档,刷刷刷记上了程恪名字,将他籍贯家世等等一一记录了。又抽出几个结保人的文档,拢共一并收在一起。一番事项办妥了,这才朝陆俊峰拱拱手。
“案首还有什么吩咐?”
陆俊峰又是大手一挥:
“没了,你们先忙着,等这阵夏收过了,请你们喝酒。”
一干书吏连忙摇手道:
“岂敢,岂敢,还未给案首荣升主簿道贺。这酒应该是我们请才是。”
陆俊峰摆摆手,一边拉着程恪就往外走,嘴里还说着:
“好说,好说。”
一头出来,陆俊峰拍着程恪肩膀说:
“史马屁居然敢给老子使绊子,老子这会儿没空,回头收拾他。小恪,你给我争口气,这回在县试上争取拿个案首。老子倒是要看看,到时候成绩出来,史马屁有何话说!”
程恪不知该如何作答,想应下又觉得不妥,显得自己狂傲了些。
正在琢磨如何答复,二人一路便到了二堂,突然就见一个瓷杯盖子飞了出来,咣铛一声砸个粉碎。
“放水,放水。妈了个巴子地。上头人都是****的,只管自家快活,哪管百姓遭殃。他娘的瞧着老子帽子小好欺负,就任意拿捏。妈妈滴,这破官儿见天捧着个ruan子过活,不做也罢!”
一阵牢骚怨天的话儿,随着杯盖子就飘了出来。
程恪转脸和陆俊峰四目相对,不觉面面相觑。
陆俊峰倒是苦笑道:
“韩大人这阵可着实是被折腾坏了,唉!”
“怎地?”
程恪不禁好奇,便随口问了。
陆俊峰一边领着程恪进门,一边就边走边说的,将东关衙门近日一桩挠头的事项说与了程恪听。
却原来今年黄梅时节,东关连日下雨。邵伯闸圩堤因为水位上涨,影响了今年运河运输的正常行驶。
因着大运河关乎两京漕运,北京的钱粮盐丝都指望着江南走大运河供给。所以漕运总督便呈文南京户部,请求开闸排水。
邵伯闸在扬州府上游,若是放水,府城因为城墙围着到无甚要害。只是城外东关,便首当其冲要受灾了。
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府城里住着富商大贾,东关开着满街铺面,都是有钱人家宝贵财产。所以东关镇上早早就加了堤坝,到不惧洪水。
只是西商在扬州经验多年,闲钱多了,便有那些个想着田地根本的商人出钱在东关周边置田。
有钱人置田,当然是挑好地方。东关这里的好地方,首先不在地皮肥不肥,而在地势高不高。
这也是自然,扬州地处东南沿海,地势低洼,古时时常洪水滔天。却又是十足十的鱼米之乡,一年两熟。压根就没有土地贫瘠的顾虑。
所以百年下来,东关这里便渐渐形成了富户田地在南,偏高。贫户田地在北,偏低的现状。
因此现状,一旦上游泄洪,先倒霉的必定是本地贫户。这便也是东关本地人与江都县一直闹矛盾的一个直接原因。
今年便又撞见了这个情况,直闹的群情激奋,民人怨声载道。
东关分署署丞韩济舟本是武人出身,自来理事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最不喜欢拐弯抹角。
他是今年才到东关上任,方将到任便遇到这等挠头的事情。
按着他的本意,倒也简单。贫户受淹,富户出钱补贴就是了。东关这里别的没有,做生意的老板比牛毛还多,随便找上一二十家铺面摊牌一些银钱,此事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可令韩济舟没想到的是,东关商人,居然一毛不拔!
上头下文放水,底下群民激愤。韩济舟便如同封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以至于本该他这个地方长官共同主持的龙舟赛,他都因为事情棘手,闹的嘴皮子上火,竟一病倒了没去成。
一连拖了七八日,可正巧又碰上淮南盐场今年海水倒灌,影响了收成。巡盐御史和监盐太监走泰州、盐城一番巡视,商量出个章程来,居然不是往大海里排水,而是也要往邵伯湖泄水。
这下几个衙门便凑到了一起,连连行文,催逼东关这里接纳放水。一连数日催逼,这头又连着今年的粮赋也到了缴纳的关头。整个东关上下便忙的四角朝天,一个个都累成了狗。
便是这般,还要挨上峰的责问,说东关为何推衍塞责,不知体恤。言语间对韩济舟老大不以为然,更有风声,要在南京都察院弹劾他。
韩济舟就这么连番受气,早就如火药桶一般,只是缺个引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