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安静下来,方一平问李天馥今年几岁了,回答说是十一了。可曾读过诗书作得文章,回答说是读过一些,诗文也偶尔试作一两首。沈鲤大为感兴趣,便叫他以此初冬景象试作一首念来听听。这孩子也不怵,张口就来,道是:“浓阴下日薄,寒气侵衣凉。久坐恋危石,苍松发古香。”
“好!”沈鲤方一平老金同时拍案喝彩,果然好诗。沈鲤叹此少年幼子即有如此敏捷才思,他日不难成才。方一平感慨果然不愧是明末才子种子,出口成章不同凡响。老金则睹人家孩子聪颖可爱,想起自家孙孙,满腹生出爱怜来。这李天馥倒也是个顺杆爬的性子,见大家喝彩,便仰着头傲视周围,不可一世的小模样引得大伙儿一阵好笑。
“小李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舅舅待你好不好?”方小四总是不服气这小东西的,出言打击。
一下子戳中痛处,李天馥低头不语了,小四得意地冲众人挤眉弄眼,老蒋给了他屁股上一脚,臊他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孩子作什么怪。
方一平暗暗感慨,自己降落到这个世上,遇上个狠心的外公,这小李子游荡在外,偏遇着了不靠谱的堂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明亲戚二字本来就分亲疏远近的。大约做人只能靠自己,和少数可以托付的知己好友?小李子算是幸运的了,遇着沈老爷子,以后的仕途应当坦荡,至少文途不会太过坎坷吧。
沈鲤得了新的小玩伴,又结识了方一平这伙人,开心得很,茶棚子也不要开了,催着小福子让赶紧地把客人打发了,花钱可以不收,只要尽早关门歇业就好。自己拉着李天馥的小手,一迭声地问他想吃什么,一面领头,带着众人便向城内步行而去。方一平等人也不好阻止,索性随老爷子高兴,既然平白地能扰他一顿也好,反正他有的是钱,难得的是随和。
离着城墙看似不远,也有个二里来地儿,老头儿拒绝了小四让他上马的建议,只抱了小李子坐在小车的货堆边儿上,笑呵呵地逗着他玩,摸摸小抓髻,拍拍小肩膀,哈哈地笑一声,跟得了宝似的,又让孩子叫他爷爷,显然很是受用。
正行进间,道上五七匹马首尾相衔着轰隆轰隆地疾驰而来,马上骑手还抡有人抡着鞭子抽打挡道的人,一时间惊得行人和车辆纷纷避让,宽敞的道上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沈老爷子见状索然大怒,爆喝一声:“好狗胆!”把孩子推给方一平牵着,自己逆着混乱的人潮,几步跨到路心,昂首背手而立,那气势不怒自威。小福子紧紧跟在老爷子身后,牵着老爷子的衣襟,显然有些紧张。
那几匹马跑到了近前,见有人孤身敢于阻挡,也没太敢造次,最前边的一匹黑马一拉缰绳,那马扬起前蹄,唏溜溜一声暴叫,终于在踏到老爷子之前堪堪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几匹马见状也纷纷止住去势,有胆子更横的就开始大声叫骂,什么人也敢拦着吕爷的马队,难道是活腻了不成。这边小福子也张口开骂了。
这边沈鲤沈老爷子目光如电,狠狠盯着领头的年轻人,觉声喝问:“吕家小儿,当这官道上是你的私人庄园吗?何敢如此冲撞行人,王法何在!”那年轻人却只是歪着头摸鼻子东张西望不搭老沈的腔,把老爷子气得胡须乱颤,双指戟指。
方一平早就安排了老金和老蒋准备营救老沈,自己一直在旁边沉着观察,见这马上领头的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不会比自己更大,白净面皮,三角脸,蒜头鼻子,两瓣门牙向外突着,其形着实委琐,但身着大红的骑马服,腰带上还佩着宝玉闪闪发光,头顶紫金冠,脑门上一颗红绒球颤巍巍地,倒把一个相貌丑陋的家伙衬托得更丑了。方一平想起一个词:沐猴而冠。只不知道为何敢于如此嚣张,另一个问题是自己需不需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猴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