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在离寨二里地外便下令停止前进,细细看了一遍,连连点头:“只看这大寨布置,便知这位花副指挥是个知兵之才。”说着命人缓缓前去通报。
对面三旅的驻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支骑军,寨门一开,从中驰出一骑,穿过品字形当中一个小寨,在半路上与通报的突骑军相遇。那两人都止住马,说了几句话,又交换了凭信,后军那骑兵才带着这边的通报兵策马进了大寨。
不一会大寨辕门大开,从中呼啦啦鱼贯而出数百府兵,当先一名军官身披浅绯色戎常袍,骑了一匹灰鬃骏马,当先驰了近来,正是大周左路军青州行营后军检校副指挥花源。
韩清也约束部众,缓缓迎上前去。
花源在三十步外便滚鞍下马,一路小跑着来到韩清马下,纳头便拜。
韩清吃了一惊,连忙下马扶起,讶道:“何故如此大礼?”
谁知花源仰起头来,竟然涕泪纵横,又再拜道:“将军切莫阻拦,我花家永感大将军之德!”说着连拜了两拜。
韩清此时已略知端的,任他拜完三拜,再伸手扶了起来,细细审视一番,只见这花源三十岁上下,眉宇之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触动了他心底某一处深藏的记忆。他心中一片了然:“你是花判家的小子罢?”
花源伸袖子连鼻涕带眼泪胡乱抹了一把,连连点头:“叔叔猜的不错!好教叔叔知道:当年若不是叔叔高义,家父连个全尸也找不回来……”
韩清又记起了载道四十一年至丰庆元年在安西的岁月,除过连天的戈壁、起伏的沙丘、孤独的土城,还有那些一连数年同吃同住的汉军战友,大家在一起同吐蕃人针锋相对干了五年。
直到载道四十四年文帝薨殁,吐蕃人趁着国君新丧、丰庆帝初登大宝之际突然组织了一次丧心病狂的猛攻,当年同他一起驻守安西边境的花判将军出兵抗敌,乱军之中惨烈殉国,是他带着突骑军一路冲杀,将花判抢了回来。
可是花将军被人一刀劈在了脸上,几乎削掉了半个脑袋,救回来之前便已经断气了。
那段岁月虽然艰苦,却是最意气、最痛快的时光,老邓头、他、花判三个情逾手足的同袍兄弟,在安西早已打下了亲比手足的烙印,如今花判英年早逝,他和老邓头各奔南北……
他这次千里迢迢从草原上赶来,矛不离手人不离鞍,半个月辗转两千里,马蹄下青草变成沙漠,沙漠变成沃土,带着几千族人翻山过河历经辛苦,不就是为了驰援徐州,去救老邓头?
韩清眼眶里也转着泪水,强行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花源的肩膀,怃然说道:“我和你父亲是生死弟兄,论关系我是你叔父,一切都是分所应当。再说咱们同袍上阵的,不是你拿命救我,就是我挺身护你,战场上都是本能,谈不上甚么高义。”
花源抽抽噎噎好一会,才止住泪水,抱歉地笑了笑,伸手一引:“请叔叔进寨休息,这大寨新立,诸多简慢,还望见谅。”
韩清点了点头,有指着身后的陆鸿说道:“是了,这是你们后军戊旅的兵,我替你带回来了。”
陆鸿这才上前拜见,并且将经过约略说了一遍。花源此时已恢复了端凝稳重的风度,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只说:“咱们进寨再叙,本将会命人为你们安排驻处。”说罢引着韩清,原路返回大寨。
一行人穿过小寨走进大寨辕门,眼前顿时一亮,恍如进了一座高大的围城。寨中东一簇西一堆垒着许多木材,几十个已经建好或正在搭建的简易仓房、木棚散布在四周,无数来来往往忙碌的兵卒便穿梭于大寨中间,或水两岸。
陆鸿看到这大寨是水南北两岸各占一半,中间三座浮桥相连,两座已然完工,只西侧一座仍在搭建之中。北岸半座寨子空荡荡的,显然并没有更多的人手参与到此处的兴建当中。
花源边走边向韩清介绍:这里预备建成一座驻兵及辎重大库,能容纳三万兵卒以及辎重若干,作为青州到幽州大军辎重的中转站;外围设立若干小营拱卫,一来屯兵,二来万一幽州战事不利,敌军破城南下之时,可以作为军事据点拒敌--只要浮桥还在,则水两岸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未来预计这座大寨还要不断扩建,以达到作为独立军堡在十万左右敌军围困的情况下坚守十五天以上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