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脚步。
“可以的话,尽早停止用药吧。那药……定是伤身的。”
他一动不动。
“还有,每日最好睡足三个时辰,别太拼命。”
他毫无反应。
“你要保重……黎烨。”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轻如鸿毛,亦重如泰山。
我想,他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两线相交过,从此不再遇——如此便好。
翌日辰时,我和穆清弦各自打点好一切,相约于宫门口。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我与他同乘一马,从阳光下没入阴影中,又自阴影中回到阳光下。我忍不住回首仰望,竟意外望见了宫墙上一个貌似熟悉的身影。
“穆公子,那是皇上吗?”我扯了扯前方人的衣服。
穆清弦转动脖子望了望,又转过头去揶揄道:“是他。啧啧,我出远门的时候,他可从没送过我。”
见我不说话,他又不怀好意地调侃说:“舍不得了?”
“你能正经一点吗?”我不冷不热地回道。
“我很正经啊。”他煞有其事地反驳。
“我只是觉得,他很孤独。”无视掉穆清弦的装模作样,我暗自叹息。
“那你就去陪着他呗。”他说得倒轻巧。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又郑重其事地否决道。
“好无情啊……”说罢,穆清弦终于不再打趣。
我没有接话,而是再一次扭头遥望。
伊人仍在楼上,晨光朴名刺眼。
我不自觉地眯起双眸,回过头不复远望。
再见了,黎烨。绿水青山,后会无期。
胯下的马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我让穆清弦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因为有个人,我必须向他道别。
“辰灵,我要走了。去洺安城给两国的将士们和城里的百姓解毒,之后我会直接去北梁,不再回东漓。”程府别院的门口,我把少年从府里叫了出来。
“你总是歇不下来。”沉默片刻,他仰视着我道。
“呵……”我哑然失笑,“如果坐在屋里就能回家,我也懒得跑东跑西。”
“……”他低眉不语。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的心中朴名升腾起淡淡的伤感——人生自古伤离别,多少文人墨客江湖侠士,都曾用这句话依依惜别,没想到我一个现代人,也会有用上它的一天,“你要保重。”
“我们还会再见。”他微垂的眼帘蓦然抬起,眸中是罕见的认真与决意,“我会来找你。”
出人意料的话语叫我登时一愣,而后,我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双唇:“好,一言为定。”
辰灵颔首,又敛眉道:“万事小心,战场上刀枪无眼,离得远点。”
“放心吧,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不会傻到去冲锋陷阵的。再说了,有人会保护我的。”我莞尔一笑,出言宽慰,“那我走了,代我向自娫道别。”互相点头示意,我转身迈向不远处等候着的一人一马。
骑上马背,一路向西。虽是奔赴沙场,穆清弦却安之若素,无聊了,就发挥他的八卦潜质,拿我跟谁谁谁凑在一块儿调侃一番,次数多了,我也懒得再反驳,甚至干脆不予理会。
“朴姑娘,你的追随者很多啊。”上路的第二天傍晚,眼看我们就要进一座城歇息了,穆清弦又冷不防插科打诨,“两天了,我们身后有两个人,锲而不舍啊。”我正欲斜他一眼了事,他就这般说道。
看来,他不是在单纯地开玩笑?
“他们是大哥派来保护我的。”既然对方已经察觉,那么我索性大大方方据实以告。
“果然是自己人啊。”穆清弦笑眯眯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偷偷摸摸地跟着后头太累了,不如让他们上前来,一同前行,如何?”
“你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好吧。”
“吁——”穆清弦扯了扯缰绳,让马停止前进。
待马止步不动后,我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走了几步喊道:“飞檐,走壁,你们出来吧。”
须臾,两个黑影从不远处两侧的林中飞身跃下,落到我的跟前,齐齐抱拳低头。
“这两日辛苦二位了。”其实,他们自那晚现身后就没怎么在我眼前出现过,似乎一直隐藏得极好,以至于我都快把他们忘了——罪过啊罪过。
“你们是要一直跟着我,去将军那里,对吗?”见二人皆一声不吭,我主动问了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两人点头却不抬头。
“我看这么办吧,前方正好是一座城池,今晚二位随我们一块儿进城休息,从明天开始,就骑马和我们一道上路。”我面带微笑提议道,“跟着马跑,的确是累了些。”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生歉意。
听了我的建议,飞檐、走壁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略微压低了下巴,算是同意了。
就这样,并不漫长的旅途又多了两个伴。只不过,随着新人的加入,一路上的氛围反而冷了不少。想来飞檐和走壁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姑且不谈他们大白天都蒙着脸,就说他们对待穆清弦的态度吧——不管穆清弦如何活跃气氛,这俩人就是只字不吐,连我问他们话,他们也仅仅用点头、摇头和一动不动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