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真的是皇上?罪过罪过。恕云玦以为自己尚在噩梦之中。”对视片刻后,我一骨碌将坐姿变为跪姿,接着低眉顺目,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朕叫御厨替你准备的一日三餐,你为何不用?”黎烨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中似带隐忍——不知他有否听懂我的揶揄。
“皇上要听实话吗?”我仍旧低着头,不去看他。
“你要想欺君也不是不可以。”他没好气地说着,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我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只在心里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那饭菜里有没有毒?”
“在你看来,朕是这样的人?!”岂料我半真半假的一句话,换来的竟是他的高声责问。
“皇上是怎样的人,又岂是在下能够看懂的?”这一句,绝非惺惺作态,实属肺腑之言。
“你在怪朕。”又一阵短暂的缄默后,他低声道,“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见我良久不语,他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
“皇上真的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忽略了他的话题,我抬起头,另起炉灶,“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小副使,根本不足以成为皇上的筹码。”
“也许梁尊帝不在乎你,但是朴无争不一样。”黎烨皱了皱眉,一语道破,“在沙场上被称作‘银面修罗’的将军,能为了一个人,仅凭一己之力同整个皇宫大打出手,那么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必定不简单。”
“那我真该恭喜皇上看穿了这一点。”我默默地听着,继而似笑非笑道,“只是皇上的目光,会不会太短浅了些?”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的眼眸,冷不防如是问。
“难道……不是吗?”未料想他会回以这样一句话,我疑惑不解地瞅着他,一时不明白对方究竟所指何事。
“呵……”他直视着我,忽而移开了视线,哑然失笑。
怎么了这个人?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禁狐疑地打量着来人,却见他冷不防站了起来。
“若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就到上崇殿来。”黎烨侧对着我,面色如常地说罢,看了我一眼,他再无二话,便默默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他……他今天到底是来干吗的?
盯着他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回过神来的我一阵朴名其妙。
话虽如此,黎烨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还是在我的心中掀起了涟漪。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又岂会对朴无争的动向毫不关心——只不过那上崇殿,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些天没在上崇殿见到过你啊。”黎烨圣驾亲临后的第二天,那些早膳午膳晚膳之类的倒是不再出现了,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活人——这不,穆清弦正在我房里怡然自得地摇着他的折扇,美其名曰是来给我送药的,实际上进屋没多久他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现在是个人质,人质就得有人质的样子,乖乖画地为牢,别给人添麻烦。”我坐在桌前,拿过穆清弦放在桌上的白色瓷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兴许是误会他了。”
误会?怎么误会了?能怎么误会?
“原来穆公子也会有替人当说客的一天。”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可是真心诚意来给你送药的。”穆清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貌似认真地瞅着我。
他倒把时间掐得很准啊。
诚然,上次他给我的药确实是吃完了。不知是不是这药起到了作用,我背上的那棵血树长得相当之慢——入东漓皇宫已有数十日,它似乎只长大了一点。
“是,谢过穆公子。”再怎么说,他记着为我制药送药,帮着我缓解一树繁花之毒,这些都不假,我得知恩知足。
“我看这样吧,我来教你一招。”穆清弦蓦地收起扇子,冷不防话锋一转,他饶有兴致地拉动椅子,坐到了我的身边,“你去烦他,往死里烦。”
“啊?”我嘴角一抽,用一种看天外来客的目光端量着他。
“你不知道,皇上其实最怕烦了。要是真想走出这皇宫,你就不能闷在屋里对他避而不见。”穆清弦双目如炬,口若悬河,“你得天天在他眼前晃悠,晃到他受不了了把你赶出宫为止。”
我眯着眼睛,对着兴致勃勃的穆清弦,权当是在听相声了。
“你不信啊?”大抵是我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穆清弦不乐意了,“我没骗你,他真的怕烦。记得七年前,他得了本很珍贵的草药集子,因为公主喜欢书上画的花草,他一开始怎么也不愿让给我。后来我就拼命地缠着他烦着他,假以时日,那书就手到擒来了。”说着说着,穆清弦的眉宇间浮现出满满的得意之色。
“呃呵……”我抖了抖肩膀,干笑一声。
“你要相信我嘛,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了。”穆清弦煞有其事地说着,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不跟你多说了,穆某还有要事在身。记住,一定要去烦他,一定!”穆清弦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留下那在我看来不着边际的嘱咐,开了门径自离去。
难不成……我真的要去烦他?不,我真得去上崇殿呆着?
犹豫不决中,又过了好几日。天气越发冷了,眼看窗外一片萧条,落叶将尽,独自留在东漓宫中的我也难免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