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大结局(下)
2016-06-17 作者: 凡世不语
第九十三章 大结局(下)
春寒渐逝,暖风拂尘。
坐在榻角的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垂眸望着塌上紧阖双目的侧颜,浓密的睫毛在窗外的光线中似绒绒的蒲公英,我心沉如水。
好像自从那日开始,自从这个人沉睡开始……我就再也不想说话了,说不出口,却又仿佛间
一念成灰。
我想得到,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变数,可我万万未曾参透命运的多舛,如那深海莲瓣,海风轻轻一吹,你所认为的细小微澜却会在之后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与无瑕,洛兮与无瑕,便是如此。
之后的那段日子,我在幻境里不断的思考着,直至头疼的很。
老天爷如此一般闹着,那这十年来发生在我们之间恩恩怨怨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救他的那个人是我,可他却把洛兮误认为了他黑暗世界里的第一抹光亮。
我原以为,这对我而言,已经够头疼了,却未曾想着之后我所旁观的一幕一幕都按着既定的故事有条不紊的在岁月里进行着……
我看着他长大,勾唇一笑间,光华倾城。
看着年轻的他近乎痴迷的追求着洛兮……这个骄傲而又贪心的女人,她不言不语的将无瑕对她的好一一都承了下来,却仍觉得自己能找到更好的……
我看着枝头朵朵花苞舒开而后悠然卷起,时光将一起切娓娓道来。
直到他的存在,被早已声名显赫而后才惦记起他那个惊世绝艳老相好打算回来继续哄哄重归于好的应博良发现,痛定思痛后觉得自己一直很痴情的应博良厚着脸皮以两国友谊为由坚持的请明了依奈女王将无瑕带回了大兴。
而后,
我看着我俩相遇相遇,相识,相爱。
我曾经在最绝望的时刻也想过,若是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去改变些什么,那怕是从来没有遇见过无瑕,我也要我的亲人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如今,我旁观着一切,脑子里很清楚,心里也很清楚,可是身上却无法动弹。
洛兮的出现让答案越发清晰了起来,我并非意外掉入了另一个空间,而是划破时间层回到了过去。
若是我执意去改变历史的轨迹,之后的之后我所经历的一切,我身边出现的那些人都可能不复存在了。
谁能肯定它不会变得更糟糕呢?
我不要未来变成一个可怕的未知数。
于是我刻意躲过一切,克制住自己见到家人时的那种冲动,一路跟着无瑕。
当然这当中,也有我的另一层私心,我想看看我们全家发生变故的那一个月内,他到底在何处。
彼时的洛兮凭借一个类似倩兮的假额花早已成功的勾搭上了三皇子。
三皇子以政事为由扣留了无瑕,而事实上。
洛兮和洛轻樱两姐妹一唱一和配合的非常好。
应无瑕隔着五寸远的距离恭敬而又疏离的垂眸看着贵妃塌上华发早生面色苍苍的洛兮。
那个儿时面对着他一片真心拒绝了他很多遍而后又悄无声息的嫁入帝王家的女子。
洛兮身边的一条青蛇告诉他,洛兮早已三十年华,为了维持年轻的美貌,不得已采用了极阴偏方之法。
然则,任何欲速成的方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洛兮的代价便是一夜之间白了头,颜入暮年。
应无瑕闻之淡淡一笑,一脸“所以呢?”的表情。
青雨急了,银牙里蹦出了一句令我也闻之色变的话来。
他说,应无瑕的生母其实是只魅,聚灵而成,容貌长生不老,唯一的鄙陋就是不能产子,否则必将灵散而亡。
而应无瑕的身体里就流淌着这样长生不老的血液,只需一日取一滴血让洛兮服下,一个月后必能获得永远年轻的容颜,一劳永逸。
这就是她们假借三皇子口谕诏他来的目的。
洛兮看准了应无瑕听见生母时颓然一白的脸色,起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眼神凄然:“无瑕,难道你真的要亲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吗?”
应无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一阵恍惚。
我明白,在他心里她毕竟还是那抹黑暗里曾给予过他温暖的光。
我实在是感慨洛兮和洛轻樱这两姐妹一唱一和十分精湛的演技,一人拖住他自以为拖住了他的心,而另一个的在外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
彼时的应无瑕,还只是个普通人。
彼时的堕风更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影卫,那怕他武功超绝,也断然难以肉体凡胎从出生阴阳家的洛氏两姐妹手下救出我,也自然无法让消息传到自己主子的耳朵里。
而后,阴阳花开,左家败落,一切的一切都按照洛氏两姐妹的计划发展着。
洛兮放走应无瑕的那天,顶着倾世绝色的皮囊和颜悦色对他道:“只要你愿意和轻樱成亲,我就有办法让陛下放了左家一条生路,如何?”
应无瑕颔首,平日里温润的眼眸中铺天盖地展开的是无边无际的阴翳……
船只爆炸的那天,我惊愕的看着速来偏偏如玉举止从容的应无瑕如同疯子一般不顾阻拦冲向了漓江冰冷刺骨的寒水中,一次又一次,一寸又一寸淌着水找我。
我看着他红着眼,狼狈浸湿的模样,一步一步犹如地狱里爬出的罗刹走向了岸边颤栗不已的洛轻樱,他说,要让她生不如死。
原来,我在这个过去里无意间瞥见他看着我时温柔似水的眸光不是假的。
原来,他在这一个月一直记得,他曾告诉过一个少女,要等他回来,一定会。
原来,他早在一片漓江的对岸安排好了人马接应我们,之后上任宰相,撕毁婚书……
他周密细心的算计着一切,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那个他记忆里美好如暖阳一般拯救过他的女子,如今竟变得如此言而无信心狠手辣。
原来,原以为自己已经无情到毫无软肋的他也会有自己的那根肋骨,一但缺失,全身上下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我就是他的那根肋骨。
我看着这段我不知道的过去,震惊,错愕,再是身形颤抖。
我看着他,那种我从未见的模样,心里的明镜在一寸一寸的碎裂。
直到他从宋琦的口里听闻我其实早已有了身孕的消息时,大醉了一场,大疯了一场,借着酒力差点一剑刺穿他好兄弟的胸膛。
之后,他孤身前往了依奈。
依奈王宫的密室中,血腥的气息充斥在昏暗室内的每一处角落,浓郁的让人作呕。
忽然间,密室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刺目的光亮从屋外照到了血池中双手双脚被捆绑在骷髅祭祀板上的人……
那人赤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胸膛,白皙夺目的光线下是满目疮痍的伤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无损。
那人抬起头,墨发下嘴角勾起一抹凄苦的笑。
我趔趄的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心里早已蓄满的泪水汹涌的倾泻而下。
“咕噜,咕噜……”一个光亮的小瓷瓶从门口滚落到血池前。
媚冶从光亮处踱步走出,遮住了打在无瑕脸上的光,依旧风情的凤眼微微一扫,却蕴含着难以言明的沉重。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应无瑕轻轻点头。
媚冶难得的悠悠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是知道的,这南疆蛊王一旦附体,其中的痛苦连大罗神仙都受不了。”
“我只是不明白,它虽能助你改变命格,可这代价却是要折损你大半的寿命,不仅如此在蛊王附体的同时你要忍受的是七七四十九天肉身被吞噬的再造之苦……你真觉得值吗?”
血池中,沉寂如夜的面孔上绽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就像一朵深谷幽兰被摧残的奄奄一息却仍不失光华。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媚冶闻言不语,只垂眸若有所思的凝视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
同一时刻,安静搁于地面的瓷瓶碎裂,红色蠕动的液体向着血池凶猛进军,血池被蛊王占领,滚烫的似烧开了热汤。
一滴清泪从桃花焉然的眼角滑落,无声的滴入血池之中。
“漾儿,我以身为祭,以血为歃,半生寿命消磨烬,换你回来……好不好?”
脑里轰然一炸。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咙里像是有股力量将要迸发而出,我长大了嘴,满脸都是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细密而繁多的蛊虫覆上了他本是伤痕累累的身体,从表层一个一个的钻了进去。
他先是一声闷哼,紧接着再也忍受不住的叫出了声。
一个个在他体内肆意横行的蛊虫粗暴的咬破了他的皮肤,紧紧一瞬间便是血肉模糊,血光飞溅。
“啊——”
“无瑕——”
我奋力跳进了血池,不管不顾的紧紧拥住了他……
原来,这就是我心里的那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将死那刻被顺路遇见的师父救起,这一切的机缘,不过是场因果,是你用自己的寿命,用自己的身体承受这种匪夷所思的痛苦,改变了我的命格。
原来,你的不肯说,不过是把自己的脆弱深深的掩埋了下去。
你是那么自负而又固执的一个人,怎么会跟我解释。
你是那么傻的一个人,怎么不跟我解释。
我一直疑惑你当初横闯乾坤阵法时,每次都被伤的面目全非,却每次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原来那竟比不上你今日痛苦的一半。
我眼泪模糊间,死死的抱住了不断挣扎的无瑕。
疼痛感越来越剧烈,我紧紧抱着的那个人不断的抬头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里早已失了理智。
我知道,即使这样,你也不会感受到我的存在,可我就是不想松开你……这辈子都不会了。
我捧住了他的脸,起身吻了上去……
血池之中,是百般恩恩怨怨,兜兜转转后,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原来,爱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应无瑕,我原谅你了。”
一道白光轰然乍亮,将整个空间全数吞尽。
刺眼的白光闪过后,我看向天空里的那个人,不禁欣喜出声。
“师父!”
云鼎拂尘一扫,在万丈光华中轻轻一笑:“漾丫头,你受苦了。”
细细淋淋的碎光落下,下一刻,我便感到全身都清爽了起来。
紫光之上的虚妄神君嗤笑出声。
“哈哈哈……想不到洛兮自负倾世美貌,到头来这唯一一个她认为对她真心的人,还是认错了……哈哈,认错了的!”
随机眼光一凛:“不过,云鼎老头儿,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动我半分否?本尊活了上万年,竟不知如今新上任不过千年的神仙也如此狂妄自大了!”
云鼎再次微微一笑,再要开口,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梵音打断……
那声音好似从上古冥荒而来,飘渺,清润,灵逸却将虚妄一瞬间震的脸白。
“他自是动不了你,倘若……加上本座呢?”
微光浮动,交替重叠间,一银发少年踩着一朵绿色的佛陀梵音再生莲翩翩而至……
随着他的出现,十几道绿光自天际铺天盖地而开,带着威压衍生出了数朵潋滟绿莲,静静旋转间金色的梵文映照着天地山川,将所有紫色的光芒吞噬殆尽。
当然也包括那紫光里的虚妄神君。
在最后一刻,她睁大了双眸……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仅仅是在一瞬刻,天地便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天上似乎仍有梵文在被佛陀吟唱……
师父依然踩在七彩详云上鹤发白须拈然一笑。
银发少年半阖着眼,银色通透的长发在天地间飘舞飞扬,他从头到位都没有看过敌人一眼。
而后,看向了我。
我一惊:“小和尚?”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气质上却天差地别的人,悠悠的开了口。
“我不是他,他却是我,他只是本座在人间许许多多分身里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