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慕容予病入膏肓没救了?
她站在那儿一筹莫展。须臾,才蹲下来继续坐着,等!
五天后。
那两人还真是奇怪啊……全天侯的也说不上一句话来,脸色格外的凝重。
慕容予气色依旧不好,消瘦的身子只觉一阵风吹来都要飘走一样。他走时正值清晨,清冽的风徐徐吹来,他的一头青丝朝一侧偏去,瘦得过份苍白的颈子,笔直的背影穿梭在一大片的芦苇里,显得很是娇小。他走得很缓慢,头挺起来看着前方,好像是精皮力尽的即将亡者,看到了一丝亮光,他拼命的想要去碰触……
何沁阳看着心头一酸,她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觉得,他是在撑一口气……只要松懈一分,随时都会倒下。
“空布,这到底怎么了?”
空布紧绷着脸,眼眸低垂,似乎有了告诉她的意思。何沁阳紧神凝听……
然而他也只是把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走近屋子里开始收拾东西,没有装衣服,反倒是一些字画文墨包起来。
“你回我一句话会死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你能想什么办法?”空布淡淡的飘出一句,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好吧。你装这些东西干什么,搬家?”
“拿去卖!”
何沁阳:“卖?卖……”
“给他收尸!”空布握着包袱的手一停,接着又恢复自如,背起包袱朝外面走去。
收尸?
何沁阳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空布脚步停了,头没回:“意思就是他要死了!撑不过今晚,你懂了?”
她怔愣在地!
空布走了。
好大一会儿,她方才回过神来……怪不得从前天开始,院子里的药材就没了,连煎药的炉灰也都被清除的一干二净。
这么说来……慕容予也知道自己即快要死了。
那他还要出去?
走时那般绝决……
等等!
人之将死,他出去必然是去见什么人!谁对她那么重要?
忽然,呼吸急促起来!
她再也等不了了,追上慕容予!他走得慢,追上他很容易。她没有惊动慕容予,就跟在他的后面,看他步履蹒跚,看他心似归箭。
这段路他走得气喘吁吁,很远。
几乎绕了半个镇,方才到了另外一个郊远的地方。
她越走,心里跳得越快……
那是一个被长草包围的小屋,远远看去只露出一个屋顶来,很静,也很偏。不过处有一个小山丘,站在上面能看得清楚里面的一景一物。
慕容予费了好大的劲站上去,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好在并没有。
院子布置得再简单不过了,在这种地方,其实很清冷。但屋子里……有人。
如何沁阳来说……恍如隔世。
她一身青衣窝在长椅上,俏丽如夕,青丝流泄,唇边浅笑如茉莉。身边站着一个男子,俊朗帅气,两人柔柔的说着话。
是她,她还是没有死!
官霓纤!
何沁阳心脏一缩,反射性的就要冲上去。手却被人桎梏住,他冰凉得不似正常人体温的大掌紧握着她的,攫得死紧!
她心里一震,忍住冲上去的劲头,却也没有甩开他。
两人说着说着,官霓纤有一些异样,头摇摆了几下。
何沁阳顿时觉得手猛的疼了起来!
被他捏得太用力了些!
她侧头望去,他长衫似雪,她记忆里慕容予第一次穿着长白衫,乌黑的流云发垂在双肩,用白色发簪扎着,皮肤竟也白皙似雪,俊朗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出完美的侧颜。那眸就像攀附了一个蛊虫一样,看着那个院子眨也不眨。深眸微眯,紧张,不安,难过,还有心疼……
她不知道慕容予怎么了,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只是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气好像都汇聚到了被他握在的手上,让他支撑,他让宣泄心里的恐慌。
蓦然一抹黑影如鬼魅般落在院子里,替官霓纤把脉,接着不知说了什么,那是罗刹。
只看官霓纤闭眼又睁眼,如此反复。
何沁阳分明看到了她的紧绷,却不知怎滴她却又笑了,如沐春风。
那男人抱着她进去,罗刹手握成拳,只看得到她的背,却依然能感觉到她心情的沉重。
官霓纤被抱进去,直到完全看不见,慕容予才松开她的手。他松得很慢,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滑下来。
何沁阳的五指被捏僵了,上面清晰显出几个指节印来,四指都不能自动分开,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甩了一下手,低头时却看到地上有血迹。那血还正在朝下滴……她一震,顺着那血看上去,他白色的袍子上尽是点点血丝。他脸色白得吓人,血从唇角宣泄而出,一滴一滴……
“你……”何沁阳扶住他,这般瘦弱的身子怎么低挡得住。
慕容予却是推开了,从口袋是拿出一方帕子来,擦尽了唇角的血。漆黑的眸子只是看着前方,丝毫不为自己的伤而担忧。
她也不知想说什么,似乎有很多话要话,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以前她讨厌慕容予,极其讨厌。
然而现在……她却想揽着他,稳住他摇摇欲倒的身子。他曾是一个帝王啊!如今……
他站着没动,身子在小小的山丘之上,傲立如松!
簿削的脸庞在渐晚的夜色里,越来越暗。唯有那白色的长衫,亮如雪花。
夜黑了……
她不知道慕容予在等什么,抑或是在等一个让他死心的人或事出现。
夜黑星空,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鸣树和,清清凉凉。屋子里没有点灯,但俩人都知道,里面的人没有睡。
“回去吧………”她的腿都僵了,更遑论他一个病重的人。
慕容予不理,轻浅的呼吸几乎让何沁阳感觉不到。若不是看着他偶尔眨一下的眼睛,她会以为慕容予早就
“你若是想见她去就是了,她又能怎样?”
对方依旧沉默……
蓦然,风大了些。
何沁阳清楚的感觉到,慕容予呼吸不稳。
她凝目望去,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闻到了风中夹着的熟悉的幽香……那是慕容七夜独有的!他来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慕容予蓦然转身下山!
毫不犹豫!
那样快速离去的背影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里有他极其厌恶的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不愿。
何沁阳忙跟去……
这一次他走得很快。
白色的长衫在一片青绿色的芦苇荡里的飞扬,在他的身后扬起一片绚烂张狂的舞姿。
穿过芦苇荡,是一片小树林。
没有月光的小树林,视力起不到半分作用。索性她有些下功底子,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她跟在慕容予的后面,猛然撞上了他的背!
他怎么停下来了。
刚想说话,一把冰凉的刀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顿时全身紧绷!
暗色里,听到一个僵板的声音,“主子,要属下们动手么?”
“不用!”慕容予回答得很干脆。
动手?动手什么?
动手杀了她?
靠!
慕容予,你果真心黑,早知方才就不该同情你!虎落平阳了,竟还养着死士。
前方慕容予离开了,而颈子上的刀也拿了下来,就在她以为那厮要放了她时,脖子剧烈一疼,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依旧是那个湖边小筑。
桌子上香炉点着,阳光倾泄,柔风吹着,倒是舒坦。
她揉揉发疼的颈子,摇晃着起来, 出去时看到空布坐在湖边的小木板上。
长草搔着他的落寞的背,似是安慰。屋子里再没有了苦苦的药味,味道清新,清新得反到让她不适应。
她想到了什么,冲过去,“空布,慕容予呢?”
空布抬头看着涌动的湖水,幽幽的道:“死了。”很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平淡得出奇。
她怔了好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昨晚就死了, 不,三年前他就该死了。”
“你……什么意思?”
空布凄凄一笑:“你不知道么?那日南门,她的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伤了心肺,足以要了他半条命!他自知性命不多。但是他还找他被他国掳去的母亲,所以他不能死。”
“他的母亲貌美如花,比堤拉泽差不了多少。但是一次出宫出寺院上午时,被抢盗劫去被之困奸。慕容燕昊爱面,又是天子,怎会要一个已不洁的女子,于是命人绞了那贼窝,和他的母亲。”
何沁阳心口一颤……慕容燕昊竟如此狠毒……
空布继续说:“他的母亲命大没有死,逃了。慕容燕昊下密旨追杀,后来被他国皇子所救。那皇子见她貌美,于是纳她做了小妾。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他的母亲不是处子于是打入冷宫。后来又贬去奴役市场,随人玩弄。”
“所以他才那么想做皇帝,所以他才那么想要慕容七夜那个布局图,他想打仗,他想救他娘。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和堤拉泽那样的人共处一条线。”
“三年前,他得知母亲死了。他大病一场足足在床在躺了半年,若不是后来得知官霓纤还活着,他早死了。”
何沁阳震惊万分……
空布说得平淡,出奇得平淡。
“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她,只有她。昨天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去看她最后一面。她眼睛失明了,无药可医。你后来见到的那群黑衣人,其实是去杀她的。她瞎了,他不愿她在世上受苦,还不如死了去。于是暗暗派了人……可最后依然没能狠下心,一直等一直等……他在等慕容七夜来。等慕容七夜来了,他才会放心。”
原来昨晚那些人说要不要动手。原来是要去杀官霓纤……而不是她。爱一个人,竟然爱到了毁灭么?
更让她震惊的是,官霓纤竟然……失明。
此时,风停了。
何沁阳大气都没了出一下,湖面平静得吓人。万赖俱静里,她似乎听到了在满是粗壮男子的贼窝,在冰凉异常的冷宫,在黑暗恐怖的奴役场,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求救,一滴滴肝肠寸断的清泪……
隔了好半响,她轻声问:“那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父亲是如今位居的皇上,抑或是……在奴役场里混迹的男人。”
何沁阳对空布了解不深,那时初见他时,他还是光头,官霓纤老喜欢逗他,唇红齿白。她以为他是寺院里的和尚,只是碰巧有医术。如今头发长了,即使是身着粗布,也像极了落魄的公子哥。
怎么着,也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