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绿褂丫鬟提着石榴裙,小跑匆忙,走在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那还着润浸的石子好似上了层薄釉般,发出温润的光芒。
偶有松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或有一两点掉进地下低处的水畦里,只轻轻一声,便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国公府与其他北方名门世家的府邸不同,竟有些江南庭院的清幽,植四季常青的松柏、又有节有孔的几丛湘妃竹,还有被修剪得一般模样的万年青,就连花木园地里也种植着月季、兰草等花卉,虽不开花,却依然能在严冬吐绿。
绿褂丫鬟娇\喘微微,扶在庭院门口,人未进,声先到:“小姐、小姐,好消息,刚从大夫人那儿听到消息,世子就要回来了,估计明日就到了。”
程醉蝶不由得轻呼一声“三表哥要回来了!”倏地起身,直往外头奔去,“三表哥回来了!”
丫鬟微愣,她家的小姐太痴情了,一心就念着燕世子,在她眼里就看不到旁人,一见她这样,定是又听岔了,“小姐,世子是明日抵达范阳府。”
程醉蝶一听,略有些恼怒,不由得面露几分失望,“死丫头,连个话儿都说不清楚么?”害得她差点就往大房奔去。
虽然她知道慕容宸要归来的事,却不知具体哪日,两年多前,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许给了燕国公世子慕容宸为妻。可两家刚订亲,慕容宸就离家出走了,临走还留下书信,言明他不想迎娶程醉蝶。
怎会不愿娶她?
程醉蝶咬着唇,好歹燕国公还是她嫡亲的舅舅。她还是孟公程邦唯一的嫡女,这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她亲娘在世时可就笑言“我家蝶儿长大了,嫁给舅家表哥可好?”那时候她就想着舅舅们疼她,表哥、表弟们也都让着她,比在家里可自在多了,连连点头:“他们对我好。我就去。”
亲娘虽早死。因着她是嫡出,早在几年前她就被她那个得了痴呆症、时而清明时而糊涂的外祖母给接到了外祖家。在她十八岁的记忆里,一半是在孟公府。另一半则是在燕国公府度过的。
另一个着蓝褂的丫头道:“小姐,世子回来了,怕是老夫人要提你们成亲的事儿,呵呵。”
程醉蝶垂首。她已经很久没见慕容宸了,顿时惊道:“三表哥明天就回来。我穿什么衣服好?涵绿、湖蓝,快替我拿来拿主意。”
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闺阁,将衣橱里所有喜欢的、好看的衣服都抱了出来,尽数抛到床上。一件件地挑了起来。
这一天,她什么也没做,就想着自己把自己打扮成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也好吸引住她未婚夫的目光。
就连夜里睡着了,梦见的也是做慕容宸的新娘。当他挑开盖头的时候,她看到他笑盈盈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程醉蝶抱着锦衾,如同抱住了她心爱的三表哥,嘴里呢喃着:“三郎、三郎……”
涵绿吐了吐舌头,看着湖蓝:“小姐又做春梦了!”
看她那抱着锦衾的痴迷样,不用猜也知道,她定是以为抱着世子呢。
湖蓝道:“这回,我可不叫醒她了。”
“天儿都亮了,府里都派家丁去运河码头接世子了,她每回打扮的时间又长,要是误了她,少不得又要骂我们的不是。”
湖蓝一副打死也不叫人的模样,“上回是我叫的,这回轮到你了。”
每回程醉蝶做美梦,一被她们给吵醒,立即就是一大耳刮子。
涵绿也不想叫,左瞧右看一翻,从一边捧了个抱枕,蹲下身子,用抱枕挡着自己的脸,低声道:“小姐、小姐……”这样还叫不醒,涵绿壮着胆子用手推攘了两下,“小姐,世子就要回来了,你快起来梳妆打扮!”
程醉蝶没再唤“三郎”了,而是瞪着一对大眼珠子,差一点,就再差一点她就和慕容宸洞/房做真夫妻了,上一次,她差点就亲到他了,偏在那当口就被丫头给叫醒了。
可恶!
她暗骂了一声,看着熟悉的帐顶,还是她最喜欢的紫牡丹,扬臂一巴掌,却打在软绵绵的抱枕上,眼珠子一转,好呀,该躲着她!
她咬了咬唇,厉声道:“涵绿!”
涵绿以为她不打了,这才赔着笑脸移开抱枕,不曾想“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打了过来,还没回过神,左边脸也挨了一巴掌。
程醉蝶坐起身,狠狠地道:“躲啊!继续躲呀!怎么不躲了?”
湖蓝上回也是扰了程醉蝶的美梦,被她甩了两巴掌,又重又狠,接下来三天,湖蓝的耳朵就总是嗡嗡作响,后来还是寻了郎中吃了剂药,那症状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