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的忍冬配的是汪管家的儿子汪大宝,如今孩子都能喊爹娘了。
梁氏对碧柳相处日久,如今说要配出去还真舍不得,“奶娘,回头你在府里看看,都有哪些年轻、踏实的后生,多挑几个来,让碧柳自儿个选,她是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委屈她。”
瞧着今儿这样子,碧柳不喜欢汪三毛,倒是汪三毛厚着脸皮直往碧柳跟前凑。
梁婆子应声“是”。
有丫头送来了煲好的排骨汤,梁婆子盛了一大碗,让人送给了四少爷的奶娘。
梁婆子絮絮叨叨地道:“大老爷、小太太要去衡州,奶奶,我们是不是提前
预备些他们路上的吃食、盘缠?”
“让大厨房做些点心,再备上四五日吃的卤食,另外再让大管家预备五十两零碎……”
温子群要离京,但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能让外人凿了温青的脊梁骨。
温彩道:“二房的阿绯要成亲,嫂嫂准备添多少箱笼?”
添箱笼,是指姻亲给女方添置嫁妆的俗称,但也有的男方娶妻,因几家感情深厚也会添上些聘礼,或添置些新房里的摆设,从床罩、被褥到房里的花瓶摆件不等,只看各人心意。
梁婆子接过话道:“前几日,奶奶便与候爷商量过,候爷说要添六抬。”
温青是个实衬人,他说六抬,怕是旁人家的十抬的量。
温彩抿了一下嘴,吃了两口排骨汤,优雅地帕子拭了一下嘴角,道:“我出阁的时候,二叔二婶给我添了十抬,我这回也添十抬。”
温彩是出阁的姑奶奶,怎好让她越过了温青。
梁氏凝了一下,立时明白了温彩的意思,忙道:“我们添十二抬?”
温彩勾唇笑道:“嫂嫂有二叔给我添礼的清单,照着那个来,数量上适当增添一些。”
姑嫂二人会意。
梁氏明白温彩的意思:不好给温绯添得太厚,但也不能太薄。
添得太厚,这后头的堂弟、堂妹不少,还有族里的族弟、族妹,但因他们与温子林感情好,自然是要往厚里添。又听说大房的温玄与周二小姐订下了吉日,也定在五月,一前一后,以梁氏的行事为人,虽说温玄与温青相处不睦,还是会添箱笼。
当日温青娶梁氏过门,是温彩和董氏操办的。
今年最易婚娶,温家有两桩喜事,温玄成亲、温绯成亲。温绯因今科大考成绩名列前茅,算是喜上加喜。
相较于温家二房,温家大房蒙上了一层阴影,全没有温子群复仕之喜,取而代之是何氏母子的落漠。
温墨明白,温子群这次不会带他们去任上,温子群不在京城,他们兄弟便失去了“官宦子弟”的光环。
他不安地望着何氏,好不甘心,他明明是嫡子,是温子群曾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可现在温子群要撇下他们独自带着新太太去任上吃香喝辣、过风光体面的日子。
衡州知州,在衡州温子群就是老大、就是土皇帝,对他来说,就意味白花花的银子。
温玄急道:“二哥,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爹要带小太太、三姨娘母子去任上,为甚不带我们?”
多少年来,陪着温子群一起生活的是何氏母子,可现在温子群要丢下他们。
何氏问何婆子:“小房那边怎样了?”
何婆子顿首答道:“听说二老爷、候爷入府了,小太太在小房那边备了酒宴。”
温子林来了?这该死的温子林,就是他背里使了花样,把宋氏说给了温子群,兄弟俩一丘之貉,瞒着她,近了婚期她才知道温子群要娶新人的事。而温子群居然言词咄咄地说“你不是嫡妻,我为甚要告诉你?”现在,她是真正的嫡妻,过去那些年她享受的可是嫡妻般的尊崇。
温墨灵机一动,道:“娘,我们去小房,二叔和大哥都在,凭什么带小太太去任上却不带你,你可是与爹共同患难的。”
何氏也明白,去地方自有去地方的好处,虽说俸禄还是那么多,可地方各县的孝敬可不少。
温玄催促道:“娘,你还犹豫什么,你得闹,无论使什么法子,也要让爹带上你和我。大哥已经成亲了,可我还没成亲……”
温墨反问道:“你能去得,为甚我不能去?你没成亲,这吉日可是订在五月的,你既然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何氏啐道:“那老东西还没答应带你们,你们俩就先吵了,有本事说动老东西带你们去。”
母子三人面面相窥,很快,彼此会意,气势汹汹地奔往小房。
小房花厅。摆着八仙桌,桌上十几道精致的菜肴,美酒飘香,宋氏笑语盈盈,优雅得体地静坐在侧,时不时张罗着陪嫁丫头蓄酒。
(注:北府为小房宋氏居住,这里曾经住着温家二房,温子林搬走后就空下来了。南府为中房何氏居住。)
温子林道:“衡州是个好地方,那儿有衡山,听闻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大哥还是一州之主……”
温子群心里暗道:那地方好,你去,谁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体面,朝廷是白给了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只要这差事办好了,前途无量。
温青含着笑,“恭喜父亲谋得实缺。”
温子群鼻子挤出一声“嗯”,自然不会说这实缺不好,“还是雍王殿下好,让我自己挑的地方呢,唉,此去甚远,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顺娘,你说你这当大哥的事务繁重,哪有心思管她。顺娘这孩子孝顺……”
能不说温彩的好话么,要不是温彩帮忙,他就被下放到黔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光
是想想温子群就一阵恶寒。
他近来常常想,要是那天他去求温彩、雍王时,何氏没有闹出那出,或许他去的地方就会更好。温子群狠狠地想:那可恶的何氏,坏了他的好事啊。
正想着,只听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哟,这是吃什么呢,远远儿地又是酒香、又是菜香的,我们府里怕是过年才能这么丰盛吧。”
宋氏挑了挑眉,正要发作,陪嫁婆子道:“太太,奴婢阻了,中太太偏要撞进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颊。
宋氏眼珠子一转,立时在陪嫁婆子脸上看到了红指印,脸上泛起了莫名的笑意就带了冰冷:“我说姐姐,我未过门前,大老爷、二老爷可事先说好的,温府一府两分,你在中房过你的日子,我在小房过自己的日子。我没去中房为难姐姐,姐姐也不能来小房闹,为了撞进来,你还打我的陪嫁婆子,姐姐,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何氏摇曳着腰姿,让婆子搬了个锦杌,一屁股落座在八仙桌前,嘴里道:“再添三副碗筷。”
宋氏却倏然起身,盯着宋婆子的脸,厉声问道:“谁打的你?”
宋婆子看看何氏,又瞧了瞧温玄。
宋氏立时明了,娇呼一声“大老爷”,扮出咽咽哭声,“你可得给我做主,昨儿回娘家,你可是答应我母亲、兄长,说会疼我、敬我的。我嫁到温家才几日,我的陪房就被人打了,这哪里是打陪房,这分明就是打我啊。”末了,她又道:“大老爷今儿不给我做主,我就回娘家,请我母亲、兄长来给我做主。”
惊动了宋都督,这事就闹大了,光是宋都督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是护短了,还不得把温府给搅得乱七八糟。
温子群原想在离开前与温子林好好话别,与温青再说说话,却被何氏搅了好好的酒宴,气恼地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是不是你们打了小太太的陪房?”
温墨嗫嚅地看着温玄,“爹,这可不关我的事。”
不是他,自然就是温玄了。
温子群一急,扬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混账东西,你小娘的陪房岂是你能打的?”
父亲打他了,还是因为他打了那恶婆子一巴掌而打他,从小到大,这是没有的事。父亲不再疼他们了,居然因一个下人而让他下不来。
温玄又恼又怒,直勾勾地盯着温子群,然后目光又落在一边故作哭音,却不见掉一滴眼泪,眼里更有狠毒的光芒:想与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温子群“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打得更重,“畜牲,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那是你小娘,你用这种眼神瞧她什么意思?这些年,你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连尊卑都不分。”
何氏先是没反应过来,见温子群再打温玄,立时嚎哭起来,一转身将温玄护在身后,“老东西,你今儿要打死阿玄,就先打死我!呜呜,你现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二十多年的情分你全都忘了吗?你带这个狐/媚子去任上,却不带我们母子,你……”
温子群振臂一喝:“恶妇,你敢多说一句,今儿就休了你。要不是你在雍王府胡闹,我就谋到京城的实缺了,都是你这恶妇胡言八语,开罪了雍王,惹得顺娘都不敢替我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