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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袁甲三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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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禹爵河罗春妹背上的时候,蒙城贡生李士铦已经来到了张老家,正在张德才那里聊天的李士铦,被张乐行派来的人喊回了张记茶馆,此时看见捻首们正等着开会。

“老同窗坐这儿。”郑景华在身边为好友李士铦留了座。

“文的归文的,武的归武的。”芦老照向张德才招手,“张扬你坐俺这儿。”

李士铦问郑景华:“咋没见老乐和老闯呢?”

“方才,苗沛霖派来他手下的苗天庆,说是要紧事情······”张玉明笑道,“呶,他们来了!”

张乐行和张敏行前后脚进来,众人都站起身子。

“今天开会有好几样事,我先说苗沛霖派来苗天庆,其他的事呆会儿听老乐跟大家伙说。”张敏行示意芦老照坐下来,“苗沛霖得知一件要紧事,派苗天庆通报。啥要紧事呢?新年大节眼瞅着就到了,袁甲三要在新年大节封篆官拜上邀请老乐······老乐好孬是有官顶子的,按理也要参加,但封篆官拜上设下了暗算圈套,嘿嘿,想要捉老乐······”

“袁甲三该千刀杀!”马合的脸成了咸菜疙瘩,“这么掏心窝子的事,你闷一个大趟主,一个二大趟主还‘嘿嘿’呀?”

郑景华觉得翻肠绞胃,但知道还不到弯腰大吐的时候,作为战略性的谋士,又仗着上年岁,说话尽可能把握火候:“苗沛霖的消息可靠么?”

“我看苗沛霖活儿干得俊,不会假。”张敏行点头说。

“在座的不是亲朋就是好友,我老乐也不瞒着大家伙,苗沛霖叫苗天庆送来的是袁甲三给朝廷的奏折抄件,我和老闯都看过了,我就试着背出来······

臣闻苏天福等聚众抢掠,俱头扎红巾,设有伪王旗号,已与粤逆大概相同······苏天福之纠纷作乱,亦较前愈甚,并有原任侍郎、巡抚周天爵招抚给顶之张落刑,本系叠犯捻案,自周天爵由行营遣散后,以保守稚河集为名,狼子野心,难保不与苏天福勾结。臣曾遣人饬令张落刑拿获苏天福,以表心迹,然张落刑遣龚得树明里助之,窜扰河南,势颇鸱张。此次元旦新年封篆官拜会,臣复密饬带兵委员设计诱擒,万无以疏解······”

“袁甲三把‘乐行’二字改成受刑的‘落刑’了······”张敏行补充道。

“狗日的袁甲三!他要派哪个带兵委员设计诱擒?俺去割了他的鸟!”芦老照耐不住跳起脚来。

马合是张乐行的妻弟,向来是搬头掀腿帮张乐行的,今天却也不帮了:“大趟主,你说过的,咱们捻子练勇动乱当间窝着不动,头上三尺青天会看到咱们每个人辛苦,可是,现在成啥样子啦?”

高申就差打自己一个嘴巴:“袁甲三较他的前任周天爵凶恶十倍不止!从他来安徽,虽说不敢碰我们十八铺一根毫毛,却东剿西剿把其他村庄捻子剿得差不多了,这才轮到我们十八铺!”

张德才搬手指头,苦着脸说:“贾文礼他那一村庄人没能跑出一个来。马老虎四百多人死了一半还多。马和尚、陆老凤、江邦位、武大僧四大天王,外带刘洪立遭千刀杀。张捷三的前后左右中五路人马遭血杀。彪里铺邓天儿、邓大俊二百人死不瞑目。八里庄孙重伦、临湖铺宫步云、马家柳林村马九和陈建中、铁里营张大领,这都是死在袁甲三手里的······”

杜金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接上说:“哄孩娃时候,只要说一声‘袁甲三来了’,就吓得孩娃不敢哭,不敢要奶嘴吃!”说着,进里坐在张玉明身边。

“今天收到了多么深重的侮辱!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李士铦明澈的目光向张乐行、张敏行微笑道,“士可杀不可辱!索性挺起脖子,顶翻矮檐,让阳光普照万物,大树小草,均沾光泽!”

“哗哗哗······”众人鼓掌。

众人为谁动感情?张乐行心里热乎乎,起身子朝众人拱手:“大家伙都是让大坝决口,让潮水退落的能抵挡天与地的豪杰!我和老闯靠谁?就靠你们大家伙啊!看来,咱们捻子再不能退避三舍了!”

张敏行也站起身子,说得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和老乐打今天起,就豁出去了!”

芦老照起身甩开胳膊打连枷,胡抡。他感到鸟儿的翅膀变成了他的双臂,羽毛长满了他的胸脯,飘飘欲飞。

“禀报大趟主、二大趟主!”把门岗的张海跑进里来,呈上手里的双红,“袁甲三派人送来的。”

“哦······”张乐行接过看,就像嗅到了哪样难受气味,眉宇鼻子拧了紧,“果真请去参加新年大节封篆官拜,还说加我张老乐四品官衔······大家伙都传了看。”说着,将红柬先递给张敏行。

“这是不是狮子大开口,骗三岁孩娃的把戏?”张敏行说着,将红柬递给张玉明。

张玉明看着,说:“上回听张乐行讲起过,袁甲三为了郭士亨和王启秀开缺调署的事,得罪了巡抚福济和提督和春,这明摆着他袁甲三手上没有丁点儿擢官大权,为哪样说加就加四品官衔呢?”

“举荐加衔那是督抚的权限,压根轮不上袁甲三。”李士铦说,“苗沛霖送来的是鱼骨架子,袁甲三送来的鱼肉身子,合一块儿整一条鱼!”

“这条鱼也别白煮,要油煎、红焖,全焦了皮,吃时不用剔牙!”红柬贴递到芦老照手上,被他哧啦撕了扔地上,“张海,送就柬子的孬种呢?”

“来了两个,一个是袁甲三的护卫官,一个是小兵喽啰,没叫往里进。”张海脖颈里挂着银脖锁,半两重,他和张河是双胞胎。

“大趟主和二趟主,俺双老汉去送一送袁甲三的护卫官可好呀?”

张乐行没说话,端起青花茶碗,摘下碗盖,用三根指头捏着,轻轻低荡去碗面上茶沫,吹一口气,啜一小口,吧嗒吧嗒嘴。

“双老汉,老乐这个架势你还看不出?”张敏行笑道,“你告诉袁甲三的护卫官,就说老乐连个休致也不是,这封篆官拜沾不上边边溜,也没有一丝半毫的贽见予他们,就叫他们这么回禀袁甲三。”

“得令!”芦老照出手拉上张海,“跟俺送客去!”

无论多拙的眼睛,都可以看出芦老照是一个猴子称霸王的角色。他出了门就扯张海的耳朵对他说:“你去找几个人,持了棍棒,见俺丢眼色,一顿七棍八棒打他们出去!”

“两个人一块儿打吗?”

“不管是乌龟还是王八,一劲儿给俺狠打撵走!”

“大趟主不会责备吧?”

“要是打断来人的腿,大趟主还会奖励哩!”

“那好,就看俺枣木棍子砰然揍腚,叫他浑身血液火烧!”张海一个速转身,轻快跑去。

芦老照颠颠簸簸地走,还和两个孩娃丢玩了一会儿石子,七拐八拐,这才拐到圩寨门口,见着长登上作着一个兵一个勇,号衣脏得很,门外的两匹马也脏的很,说明他们这一路上赶得辛苦。七八个捻子空手站着。张海朝芦老照笑得呆,气得芦老照心里骂:没脑子的,俺关照你拿棍棒,日亲娘的,做官丢了大印,裁缝忘了剪刀啦!

张海见芦老照走近来,朝那一兵一勇说:“俺说两位差翁,这一位是捻子大旗主双老汉······”

“啥双老汉?俺叫芦老照!大捻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站不改姓,坐不更名,怕谁来暗算咋着?”芦老照头戴旧毡帽,辫子盘在颈项,方才出门忘了穿上脱下来的棉袄,光膀子葛布短衫打扮,下套绑腿老布裤,脚穿双帮布鞋,要束宽布扎,十足的庄稼汉。

“对对,是捻子大旗主芦老照!”张海说着打了个喷嚏。

那一兵一勇听了起身,当勇的哈腰把手拱着,当兵的连个手都不拱。

狗日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吗?你爹娘没教过你施礼,也没教过你哈大腰吗?芦老照心里骂,嘴上咋咋呼呼:“俺叫芦老照,芦苇的芦,老太爷的老,太阳光照头顶暖烘烘的照。俺不是尊贵你们才这么介绍了又介绍,俺是不怕树大招风,不怕袁甲三小虫子明里暗里对俺下毒辣狠手!”

护卫官袁益阳是袁甲三的亲侄子,也是在刀枪烟火里滚打过的有能耐的人物。他只知道袁甲三令他前往张老家给捻子练勇头目张乐行送新年封篆官拜大红柬,并不知晓袁甲三背地里设下暗算机关,路上曾想,到了张老家吃点喝点什么,捞点什么,不料大红柬送到了,倒出来个雷公凶样嘴脸,一时进退不自在了。

“怎么着,看见圩寨门开的不大,赖着逗留不肯走么?”芦老照说出的话让对方觉得死沉死沉。

“芦大旗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袁益阳气得两腿一个劲地颤抖,“我们可是来送新年封篆官拜大红柬······”

芦老照轻蔑地一笑:“俺知道你们两个是来送大红柬,只可惜大红柬里藏着一个天盘子大的‘毒’字,就和那个死鬼巡抚周天爵的毒牛肉一样毒!一样辣味儿!”

袁益阳体会甲壳罩脸的感觉,恍惚地问:“是不是张营主叫你出来这么说话?”

“你这个两脚兽抬举俺了,哈哈哈,大趟主要是发话,那还叫你们两个狗头上了金盘子呀!”芦老照两手叉腰,像冲天柱子,也不回头,喊给张海听,“没看到来人脸像挂了一层糖衣毒楂球儿吗?替俺撵了他们出去!”

张海等人都用眼睛勾着芦老照,正等他是眼神,没想到他直接发下话来,顿时变戏法从近处的什么地方拿出棍棒,冲两位“客人”劈里啪啦打开了,顾头不顾脚,顾脚不顾头,袁益阳和他的跟随遭乱打撵出圩寨门,艰难地爬上马背,屁股痛得不敢坐。

袁益阳鼻子也遭打破,糊了一脸血污,上唇一噘,鼻子一哧哼:“好你个贼胆芦老照!你爷爷这辈子不找你算账,就不是爹娘养的种!”

芦老照眼珠子麻眨,叫唤:“哦,你狗娘养的还嫌棍棒不够厉害么?张海,替俺捉了他们割下耳朵片子!”

“赶紧走!”袁益阳使出咂奶的力气,夹紧马肚子,尘土顿时在两匹马屁股后面飞扬起来。

“双老汉,打老虎;凶巴巴,人下煞。”张刀姐抱着五岁的张禧,张禧奶声奶气跟她学一句唱一句。

芦老照笑着过来,抱过张禧,举得高高地逗她咯咯咯笑过,放下来。他问张刀姐:“你都看见啦?”

张刀姐对他露出白牙齿笑着说:“咋没看见,张禧都唱你是‘大老虎,凶巴巴’了。”

芦老照求她:“那你千万别跟老乐说,说了,老乐非狠敲俺几下烟袋锅不可。”

“这两个是袁甲三的人,你叫棍棒乱打撵了,袁甲三还不气死,还不领一群疯狗来张老家,两口啃掉皮肉,三口吃掉五脏,四口就把骨头嚼了?”张刀姐说着,把小张禧抱上手。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芦老照见张刀姐愣神,于是直言告诉,“袁甲三送来的年封篆官拜柬子,是个阴谋诡计暗圈套,是想叫老乐自个儿掉进圈套陷阱里,不用吹灰之力就捉了去,不相信······你没见到苗麻子派来的苗天庆吗?”

“三孩、四孩正陪苗天庆喝茶。”张刀姐顿时悟到,“是苗天庆送来的机密?”

“是的。”芦老照点头道,“苗麻子没白偷走张老家五千两银子。他花银子买下的眼线还真管用,又弄到了袁甲三给皇帝小儿的奏折;奏折里说老乐以保守稚河集为名,狼子野心,派人手帮苏老天干仗,还说要在新年封篆官拜上设计诱擒······”

“就是苗沛霖不派人送来机密,俺爹也不会接了柬子,就自个儿掉进圈套陷阱里。”

“话是这么说,没有机密,那就不知道袁甲三在咱大捻背后搞哪样诡计了。”

“这倒也是,看来,苗沛霖是个忠心人······俺去烧好菜,叫三孩、四孩陪苗天庆吃饭。”张刀姐和芦老照分手,去张罗招待的事。

芦老照干完了他的杰作,返回张记茶馆,进门时正听张乐行介绍苏天福、龚得树等捻子与太子太保衔的河南团练钦差大臣徐广缙打仗的情况。

“······冯金标、李月、王贯三、宋喜元捻子钩旗(捻子用语。捻子队伍称“旗”,钩有牵引聚合之意,钩旗指聚集捻众。),直破龙冈集、酂县城,次日就达到了烩源集。钦差徐宫保率五千官兵在会亭泽摆不下铁桶阵,遭龚得树率人在凌晨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袭击,投掷火把烧了军帐,加上天亮时全面冲杀······苏天福、龚得树和王贯三在信上说,也没怎么费劲拼杀,就撵走徐宫保后退三舍,推到了官兵的后背粮草,单就兵仗器械就装了三十好几车。”张乐行脸上喜色,“徐宫保逃后三舍,不敢露头了。罢职的祝垲更是没办法动一兵一勇。桑殿元自从八丈集老窝遭一窝端之后,连个影子花也没有了。”

“听说桑殿元是南下去了上海,在四马路开了一家脏不拉几的妓院馆子混日子。”张敏行说过,众人拍手、叫好,喧哗。

张乐行接着说:“从眼面前的全局情况看来,以稚河集为中心,泥台店、观音堂、立德寺、白龙王庙、新集、五马沟等地已经成了咱们捻子地盘······接下来的事,就叫咱们捻子地盘里的各村各庄令咱们大捻旗帜,这就像南蛮长毛占下庐州,派人在地盘里拉马、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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