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战略目的的考虑,司马昭从离开廷尉起便处于保密的态势之下,除了司马师和王元姬、司马炎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马昭便从王元姬的手中接过了行装,准备快马赶赴长安。
走出卧室的时候,司马昭特地留意了一下司马炎卧室的情况,结果发现司马炎的卧室依旧没有任何烛光的痕迹,显得格外安静。
“炎儿应当是还没有起床吧,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王元姬刚刚想要去往司马炎的卧室方向,就被司马昭阻拦了,他的表情看起来略微有些失望:
“不用了,既然他还没有起的话就算了吧...”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后门的同时,却惊讶的发现司马炎不仅早早就起床了,而且正在给两匹马喂草料,同时司马昭还发现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负载着包裹行李。
对此并不知情的王元姬颇为感到诧异:
“炎儿,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炎并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拱手对司马昭说:
“父亲,孩儿已经全部想明白了,您昨晚所指的另外三分之二,其一便是大胜过后野心急剧膨胀的诸葛恪,而另一个便是一心想要寻机北伐犯我边境的姜维,如今东兴之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姜维和诸葛恪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父亲和伯父早已经筹谋了应对之策,今日我们便是要动身前往雍州。”
虽然司马昭并没有对司马炎的论断发表看法,但司马炎从父亲的表情之中已经看到了赞许之色,这让他的内心得到了不少的鼓舞。
可这时站在一旁的王元姬却从司马炎的话中得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我们?”
司马炎笑道:
“是啊,母亲,孩儿今日便要和父亲一同启程了。”
王元姬忍不住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司马昭:
“你们父子俩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前线战场是多么残酷血腥的地方,稍不留神便会有性命之忧,你怎么可以把儿子带到那种险境呢?”
对此司马昭解释说:
“父亲和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经历的风险可比他要多得多,男子汉总是要上阵锤炼的,要不然怎么做司马家的子孙呢?”
打从东兴之战起便一心想要追随司马昭上阵杀敌的司马炎,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他也很害怕王元姬会阻止他,于是便当场跪在她的面前:
“母亲,孩儿不想成日困在这皇城之中,想要走出去见见世面、增广见闻,孩儿想要成为像祖父、伯父和父亲那样可以建功立业的人,还请母亲能够成全!”
见司马炎的态度如此决绝,王元姬也不好过分阻拦,毕竟撇去个人情感而言,她也不希望司马炎是一个毫无成就、坐井观天的人,如果他有这个器量和潜力,那也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如果没有,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他从妄想和梦境之中醒悟过来。
“傻孩子,你可知道你的祖父、伯父和你父亲走到了今天,是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吗?建功立业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要想将其扛在肩上,你缺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迈动步子走上前,俯身将司马炎扶了起来:
“既然你执意要走这条路,那你就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你有这个觉悟吗?”
此刻的司马炎眼神异常坚定:
“孩儿有!”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元姬再无阻拦司马炎的理由,她又转脸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司马昭:
“我把儿子交托给你了...”
拜别了王元姬之后,司马炎和司马昭手持司马师的密令,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之下极为隐秘的策马向西,直奔长安而去。
但根据司马师的安排,司马昭此时仍旧以战败受罚为名义关押在廷尉司之中。
这件事欺瞒了很多人,然而却逃不过两个人的眼睛:
一个是钟毓,另一个便是司马孚...
身居太尉之职的司马孚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司马师调动雍州兵马的细节呢?他猜到了司马师肯定对蜀国趁势入侵有所防备,而最为熟悉雍州地形和蜀军的人便是司马昭的。
随后司马孚秘密探查了廷尉司的情况,发现司马昭果然不在牢中,因此他确定了司马师必然将司马昭调动至雍州,这让他对另外一件事感到深深的不安,于是早朝前他便离开了自己的家前往长平侯府,与司马师取得了会面。
一见面司马孚便发现钟毓也在场,相互简单行礼致意之后,司马孚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子元,你是不是把子上他调到雍州去了?”
司马师很清楚自己的三叔有多么的睿智,为此他能够猜测出自己的行动,一点也不令司马师感到意外,他先是请司马孚入座,随后解释说:
“既然三叔您猜到了我掩人耳目的行动,那想必也应该猜到我的用意吧?”
司马孚答道:
“子上遭到贬谪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就算是姜维大举来犯,有陈泰和郭淮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是想通过这一仗让子上翻身,重新把褫夺的爵位和官职再还给他,这样一来朝中的那些大臣也不会说什么了。”
钟毓和司马师听后相视一笑:
“到底是叔达,能够将问题看得这么透彻。”
在司马孚看来,司马昭奉命镇守雍西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担心的是另一方面:
“那如果三叔猜得没错,率军南下征讨诸葛恪来犯之大军的人,应当就是子元你了吧?”
对此司马师并不否认:
“没错,我正打算找钟毓先生一起来商量一下出征的事宜,既然三叔你也来了,那就一起讨论讨论吧。”
令司马师没想到的是,恰恰因为他决定亲自领兵南下的想法,遭到了司马孚的坚决反对:
“此举万万不可,子元你现在既是司马家的顶梁柱,又是朝政的主要决策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千万不能擅自离开京师,我们司马家在朝中的地位尚且还不稳固,若是你这个当家人离开的话,可能会给朝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可趁之机,还需小心提防。”
坐在司马孚身旁的钟毓也劝司马师道:
“子元,我看叔达说的有道理,如今子上远去雍西,而你又亲自前往淮南,姜维乃是诸葛亮生前最为器重的人才,而诸葛恪虽然不足为虑,但丁奉、陆抗仍旧不能小觑,万一你和子上都被牢牢的锁在那里不能抽身的话,朝中可能真的会发生什么变故。”
司马师将司马孚和钟毓的话听了进去,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任何行动对于魏国和司马家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所以他不得不打消亲自领兵南征的念头,但他心中却有所不甘:
“本来我是打算通过击退吴蜀两国的合纵进攻,来进一步巩固司马家对曹魏的统治,然而现在昭弟去雍州部署防御,而我又不能离开京师,伷弟他们尚未成熟。毌丘俭三日前就上书于我,称吴国不久必定来犯,恳请由他挂帅领兵拒敌,我刻意压了下来,若是由外人立得此功,尤其是毌丘俭和文钦,我觉得还是不妥...”
对于毌丘俭和文钦忠诚的信任程度,司马师始终是有所保留的,尤其是对文钦。
这时钟毓看了看司马孚,起身笑道:
“司马家之中有能力抵御吴军的可不止是子上和子元你啊。”
司马孚似乎是从钟毓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什么端倪,而司马师也将目光聚集在了司马孚的身上,这让司马孚感到很不适应:
“稚叔,你的意思是...”
钟毓随即哈哈大笑:
“不需回首,那人就在面前嘛...”
这下子司马孚彻底明白了钟毓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领兵出征?那怎么行呢?我这一生当中虽然一直在二哥和子元背后出谋划策,可实际领兵作战却是一次经历也没有,况且在军中的威望也不足,恐难以胜任。”
司马师却不这么认为:
“三叔,您如今官居魏国太尉,总领全国军事调度,再加上父亲生前之所以不用您跟随他南征北战,是因为您的眼睛不方便,想让您安心休养,绝不是对您能力的不认可,如今您的双目在徽瑜的调理之下已经恢复如初,以您在司马家和朝中的声望,除了我的昭弟之外,再也合适不过了。”
还没有等司马孚有所回应,钟毓便帮腔说道:
“再者说,叔达你还有个好儿子子初(即司马望)嘛,当初南征王凌的时候,仲达就曾带着他一同出征,跟随其左右效力,我想仲达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正所谓上阵父子兵,这份天大的功劳我看非你们父子莫属了!”
面对司马师的殷切期待,司马孚也实在不好拒绝,毕竟这也是牵涉到是司马家和整个曹魏社稷的稳固,司马懿临终之前对他有托孤之任,为此他只能扛下“御吴”这面大旗了:
“也好,既然如此,那我和望儿就姑且一试吧。”
挂帅的问题确定下来之后,钟毓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个点上:
“毌丘俭先前那么积极的想要挂帅领兵,如今你反而将重任交托给叔达父子,恐怕他的心中会有所不忿,在加上他身旁还有一个煽风点火的文钦在,对他们还是要多多注意啊。”。
司马师也注意到了这一方面:
“我先前将诸葛诞和毌丘俭的防区对调,故意让他去镇守寿春,目的就是为了看看他会不会有所异动,如今羊祜还没有回来,我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还不能轻易动他,至少要等三叔和子初击退诸葛恪来犯大军之后,再商量如何处置毌丘俭和文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