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说?”
项梁没好气儿的瞅着他:“说了,你再去揍百将一顿么?”
陈胜听到这里,差一点笑出声来……就陈虎这个狗脾气,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陈虎没话说了,吭哧吭哧好几息,都没能憋出一个字儿来。
项梁见状,挥了挥手道:“不过看在你将乃公世侄教导得还不错的份儿上,乃公就不与你这老货计较了,滚吧!”
“姥姥!”
陈虎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索性就不要脸了:“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你小子抢了老子的队率之位,若非你,老子现今少说也是个军侯!”
项梁都懒得看他:“滚滚滚,见着你这老货就觉得碍眼!”
“滚就滚!”
陈虎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出堂去,倒像是他是赢家。
待他跨出内堂之后,陈胜才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世叔,咱两家,还真是缘分匪浅啊!”
项梁抚须道:“这是自然,你叫了乃公一声世叔,那乃公便一世都是你的世叔!”
“那世叔卸甲是为……”
陈胜忍住笑意,正色问道。
他是真有心帮忙。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这才是人与人交往的长久之道。
项梁沉吟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啊……”
陈胜微微皱眉,旋即就神色如常的说道:“世叔此言,从何说起?”
项梁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对于他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却还能保持震惊很是欣赏,他捋了捋头绪,缓声道:“这些事,本不该说与你听,然有志不再年高,世侄又确是人中龙凤……也罢,这些话,世叔说与你听,话出我口、入得你耳,出了这扇门,你便权当未听过。”
陈胜颔首:“世叔安心,小侄省得。”
项梁点头道:“我项县项家,本也是姬氏一支,是以知晓一些皇族之事……九州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外有妖魔驱赶犬戎虎视眈眈,内有大旱连州、饿殍遍地,朝廷非但不思轻徭薄赋、与民安息,反倒变本加厉的穷兵黩武、穷奢极欲!”
“今日征三十万民夫筑长城!”
“明日征三十万民夫建帝陵!”
“后日征三十万民夫征百越……”
“天下民夫几何?”
“世叔观这锦绣山河,已如万里干柴,只须一点星火,便会化作焚城烈焰……”
他与陈胜说这些话,或许是为提点陈胜也注意当下的境况。
毕竟陈项两家既是世交,又同出一郡之地,陈家长盛不衰,两家才可守望互助。
然而这些话自他口中说出来后,语气却说不出的嗟叹、苦闷。
不过也是,这天下,毕竟是他们姬氏人的天下。
他这个姬氏人的旁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脉的兄弟叔伯们,一点点败光老祖宗的基业而不自知,这内心该得多煎熬啊。
“世叔原本还待继续留任军中,以观后效。”
“然,我欲以国士报之,君却不欲以国士人待我!”
“想我幽州军,自定王鼎定云中留镇幽州始,至今已三百余年。”
“三百余年,数百万热血儿郎前赴后继奔赴草原,马革裹尸还……”
“他们依然不信我等的一腔忠贞!”
“先有幽州都护府。”
“后有幽王姬玄入主幽州军。”
“说白了还是不放心我们这些厮杀汉呗!”
“这般又想狗儿看家又想要给狗儿套上绳索的作态,简直令人作呕……哎。”
发泄式的自言自语,最终凝结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陈胜亦面沉如水,他注意到了一个超出他谋划之外,却又在项梁口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很高的事物:“世叔,侄儿一直听您说妖魔、妖奴……这到底是蔑称,还是?”
“你竟不知妖魔之事?”
项梁猛地的拧起两条浓眉,可目光落于陈胜白嫩俊秀的面容时又微微一松,醒悟道:“也是,你尚年幼,又未曾去过幽州……妖魔,便是妖魔,或是大如楼船的巨兽之姿,或是兽首人身、人身兽首的变化之态,以人为食、茹毛饮血,乃我人族立足九州大地的死敌!”
陈胜蓦地睁大了双眼,有一种刚刚建立起来的三观突然被人一脚踩碎的错愕感:“真有这种玩意?您亲眼见过?”
项梁又不由的拧起了眉头,眉宇间已有几分忿怒之色:“乃公无数袍泽手足,皆丧命其口,你言乃公可曾亲眼见过?”
他拔高了声音,又震得房梁簌簌的往下落灰。
陈胜见状,慌忙上前一手替他顺着胸膛:“世叔莫气、莫气,莫要与小侄一般见识,小侄只是未曾见过,往常听人说起,都只当是穷酸腐儒的怪力乱神之言,是以有此一惑,莫气、莫气……”
项梁沉默了许久,蓦地又低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陈胜头顶:“不怪你,我等袍泽于那风雪之地浴血死战,可不就是为了令我人族妇孺永生永世不有见其血盆大口之机么……不怪你啊!”
“那世叔,您说的犬戎又是?”
陈胜充分发扬了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不怕死精神,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项梁听到“犬戎”二字,眉宇间闪过鄙夷、嫌恶、轻蔑、不屑等等复杂的神色,尔后言简意赅的说:“一群数典忘宗的杂种罢了!”
“杂种?”
陈胜想了想:“人妖混血?”
项梁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