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并非是写给我,而是写给张文苏,告诉他荀一又生病了,同时也大致说明了长安的情况。
三娘和柴绍回到长安之后,便被老爹留在了宫中,老爹虽然坐镇长安,长安的一应大小事务,却全权交给了裴寂来打理,很多事情自己并不再过问。另外,窦诞此前因为聿如姐姐之故留在长安,没有再领军职,李世民被赶走后,他却不经意间已经做了禁军统领。
这封信有一段时间才从长安传到张文苏手中,据张文苏推测,老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染病在身,无力再管这些事。
张文苏待我看完,又接了回去道:“上皇将整座长安城都交给襄阳公主与窦统领,其中深意,殿下自思。”
老爹如此行事,非但是将长安城交给他们,更是将李唐的天下交托给了他们。不光是老爹和张文苏,局外人也知道,当初在唐国公府,聿如姐姐的弟弟妹妹之中,她对我和三娘最好。三娘如今能在长安发号施令,自然是聿如姐姐同意她这么做的。
计议已定,我和子闵即刻启程回长安,攻打黎阳的事便交给徐世勣,张文苏则留在河北,与李靖一同把守后方。
临行之际,杜杀将子闵拉到一旁,不知说些什么,我看着心中只觉得好笑,她如此心高气傲,当年也曾打翻子闵的棋盘戏弄于她,如今见她目不能视物,要与我单独回长安,又担心她在途中出事。
张文苏则替我牵着马,一边缓缓朝外走一边另一只手摸着胡子道:“文苏起初以为殿下心烦是为上皇驾崩之故。可仔细观瞧,却见殿下似乎另有愁烦之事,不知文苏可否为殿下解忧?”
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可子闵在侧,我却并不能对她明言,并不是因为她不懂得,而是怕她知道了,会自责当初怂恿我来争这天下。
此时张文苏问起,我却再也忍受不了,只一五一十地说道:“张先生,说来实在惭愧,起初我也以为,听闻父皇驾崩,我必定会悲痛不已,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可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变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张文苏闻言,看着我道:“果真如此?”
我心中一动,不知为何竟深怕他会苛责于我,可我看向他的目光之时,却只有一片赤诚之意,绝无半点轻蔑,才稍稍放心,继续道:“不错,我虽然也难过,但比起想象中实在轻薄得多。不但如此,父皇驾崩,我竟觉得有些轻松,想来必定是我不孝。”
当年母上大人离世,我在她的灵前几至吐血,其中伤痛实在难以明言,如今老爹过世,我的心境与当年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张文苏摇头道:“恕文苏冒犯,其实上皇驾崩,文苏心中也轻松不少,若上皇在长安,殿下无论如何行动,终究难免世人议论。”
我皱眉道:“张先生一向不羁,也会顾虑这么许多?”
张文苏道:“殿下此言差矣。文苏一介布衣,只身孤影,最多也只有阿止为伴,无论出入红尘,世人如何谤论,文苏自可以不管不顾。但殿下如今剑指天下,若果真要扫灭狼烟,还世人国泰民安,殿下行事,便时时刻刻都要顾及黎民百姓。殿下若非深知这一点,又如何会让卢公子散播谣言,置洛阳的李玄霸于悠悠众口之下?”
我摇了摇头,只道:“无论先生如何劝慰,我终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