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勇脸色有些尴尬,但却并未反驳,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一杯清水。袁周稳如泰山,坐在哪里,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满脸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别看先前他与李泽说得恳切,但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想看一看李泽的真正本事呢?李泽早先的表现,的确够惊艳的了,但是更多的体现在军略,谋划之上,但治政,实则上是治人治事,如果李泽不能拿下尤勇王思礼两人,他在袁周心目之中的形象不免要打上一个折扣。
并不是单有一支强军,便可以呼啸天下的。
“尤世叔,王世叔,你二位随着父亲征战多年,这一次又力挽狂澜,灭王沣,夺振武,实是我成德的大功臣。”李泽一字一顿地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都老了,如今泽公子即将上位,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该腾位子了。这样也能好聚好散,免得让人生厌。”王思礼语气很是有些悲戚。“王某也不求别的,但求泽公子能让我们在成德安度晚年就可以了。”
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道:“二位都还不到五十岁吧,正当壮年,何必言老?早先你们还没有来的时候,我跟袁刺史便说起这个问题,二位我不但要重用,更会倚为柱石。袁刺史,我说过这话吧?”
袁周笑着颔首称是。
王思礼脸色稍霁,正想说几句什么时,李泽又接着开口了。
“当今天下之势,二位想来比我这个后生小辈清楚多了,大争之世,已经来临。张仲武率先起事,我成德首当其冲,别看现在我们稳定住了局势,但从整体上来讲,张仲武于我们,仍然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是过往,我们可以不必思变,抱残守缺,总也还能撑个几十年,然后将乱摊子留给子孙后辈,但现在,却是形式逼得我们不变不行。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不痛,否则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品尝到瀛州大败之痛。”
尤勇抬头,静静地看着李泽。
“偏安一隅,终会为人所趁,奋起逆流而上,方显我辈英雄。尤叔,王叔,大争之世,天下逐鹿,为什么就不能没有我们呢?”李泽冷笑着道。
“你想争天下?”王思礼瞠目结舌。
“为何不争?”李泽昂扬道:“张仲武穷兵黩武,军力虽盛,但后劲不足,高骈忠义无双,手中实力强劲,但却年华老去,而我成德,现在却如初生之朝阳,正自冉冉升起,联手高骈,先灭张仲武,再谋河东,一旦得手,我成德便将雄据北地,坐拥强军而南望。观天下形式而决定走向,拥北而向南,天下可平。”
袁周,尤勇,王思礼都是悚然而惊,他们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泽的图谋,竟然如此之大。
“我思谋天下,以为尤世叔,王世叔都乃天下英雄,当与我共有其志。大唐有凌烟阁二十四名臣,有朝一日,为什么不能有凌云阁,凌天阁,二位的画像也高踞其中,受子孙后代膜拜尊崇?”
“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名臣,虽历经数百年,其家族仍然是大唐赫赫有名之辈,底蕴深厚,比之如今尤氏,王氏如何?出了成德,出了北地,谁人知尤氏,王氏是谁?我为诸位谋万世富贵,诸位居然与我谈区区万亩田产,当真可笑之极,可叹之极!”李泽怒道:“我说一句,夏虫不可语冰,二位可有反驳之意见?”
尤勇脸色通红,王思礼却是忽红忽白。
李泽重新坐到两人面前,伸手拍了拍,李泌应声而入,将两叠文卷分别放到了尤勇与王思礼跟前。
两人不解其意,各自打开面前的案卷,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脸上越是苍白无了血色。
这是两份案卷。内里记载着近十年来,尤王两大家族在成德治下所涉及的一些纷争,其中更是涉及到无数夺产案,人命案。
王思礼看了一半,啪地一声合上案卷,盯着李泽,寒声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泽淡淡一笑:“这是父亲给我的,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查到二位十年之前的东西,问题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是追不追穷的问题而已。二位对成德功劳卓著,父亲明白,我也明白,但这些家破人亡的,或者冤曲而死的,他们是否会明白?”
尤勇手微微颤抖,想要合上面前的案卷,但本来一双有力的手,此时却是怎样也使不上劲儿。
李泽伸手,从二人面前将案卷收了回来,扔给李泌,厉声道:“烧了他。”
李泌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抱着案卷便向外走去。
“就在这里烧!”李泽叫住了她。
李泌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两本案卷点燃,湘妃馆内立时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