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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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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一枚银丝,透过来连绵不绝的劲力。

仿佛沧浪之水,前浪未尽,后浪又生。

如小山般庞大的巨鲸张开大口,将苏大为身上的真元不断吞噬。

鲸吸!

唐镜光芒璀璨,金光如同镇魂钉,直透苏大为身体。

将他的影子,牢牢钉在地上。

那黑影拚命挣扎蠕动,但却无法从唐镜下挣脱。

“还不束手就擒!”

袁守诚一双大手,左手赦令为“封”,右手显出古篆“镇”字。

向着苏大为顶门拍下。

道家真言符箓,配合坎离水火中天决。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

眼前画面陡然破碎。

银丝一卷,穿透苏大为的身影,扑了个空。

唐镜金光透过苏大为的身体,那身形竟像是泡沫般消失。

“幻术?”

“不是幻术!”

李客师面露凝重:“阿弥有一门神通,可分身化形。”

话音未落,扑空的袁守诚早已冷笑一声,径直向着聂苏扑去。

“苏大为能逃,聂苏小娘子却逃不了。”

封镇二印。

直向聂苏身上拍去。

聂苏神色一变,双手一张,无数水波自面前幻起。

波光粼粼,如一面大镜。

镜花水月之术!

袁守诚却是不管不顾,张嘴一吹。

呼~

一股先天真气从他口中喷出,笔直射中聂苏身前水镜。

只听哗啦一声响。

水镜瞬间破碎。

后方的聂苏,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一双如青黛般的细眉扬起。

双手十指连点。

嗤嗤嗤~~

无穷无尽的河水,随着她的手指,化为万道水箭,迸射向前。

每一支水箭,都有穿金裂石的劲力。

二品异人。

聂苏虽然甚少与人动手。

但她仍是二品境界。

“我才不要,做阿兄的累赘!”

动手到这一刻,双方已经打出了真火。

纵然袁守诚想留手也办不到。

因为他已经从聂苏身上,感到足够威胁的压力。

“聂苏小娘子,竟有如此神通,是贫道小看了。”

声音未落。

早有李淳风在一旁低喝一声:“小苏,还不住手!”

大手一挥。

那唐镜呜地一旋,飞上半空。

如同一轮金日。

一道笔直光柱,将聂苏钉在原地。

昔年李淳风曾赠一面唐镜给聂苏护身。

后来被苏大为取去给了安定思小公主。

那时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这唐镜居然变成克制聂苏的法宝。

李客师手中钓杆微微颤抖,发出嗡嗡响声。

他的眼中精芒一闪。

一抖手腕。

钓杆甩出。

杆上银丝随即暴射向一个方向。

找到了!

阿弥,纵然你是一品大能,潜匿藏形。

但你的修行是我教的。

你瞒不过我的感知。

况且,你还记挂着聂苏,还顾念着恩情。

这样的你,一身实力,又能发挥几成?

银丝如箭。

嘶地一声,划破空间。

在禹王庙前飞速一绕。

一团人形黑影,立刻被银丝封住。

那是……

苏大为的影子。

充满戾气的血红双眼,自黑影中张开。

不对!

是分神之术!

李客师心头一跳。

却听到头顶上方,传出苏大为的声音:“三位都是我的师长,到此为止吧。”

李客师、袁守诚、李淳风三人,愕然抬头。

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

那掌中,金色真元流转。

透着似纹非纹,似咒非咒的纹路。

大地在颤抖嗡鸣。

河水受巨力挤压,向四周喷溅。

河岸边大大小小的石堆,一齐跳起。

呯!

……

“陛下!陛下真要这么做?”

紫微宫中,武媚娘声音显出急切:“不提阿弥曾对大唐的功劳,他如今神通大成,我们却要拿他家人做威胁,如果真的激怒他……”

后面的话,武媚娘没说出口。

她相信李治一定明白那个后果。

如果能制住阿弥也就罢了。

既然制不住他,拿他家人做威胁,岂非是激怒对方?

万一苏大为一怒之下,做出不利大唐的举动。

到那时,又当如何是好?

“媚娘,你不知道啊。”

李治手扶着案几,长吸了一口气。

满室檀香,汇聚成长长的白烟,被他吸入体内。

精神稍稍一振,才接着道:“苏大为既是白玉京来的人,早就有了修炼之法,但却一直隐瞒不报,还偷偷自己炼成了神通……你这个阿弟,如今能耐太大了。”

他冷笑一声:“朕已经连续派人相召,只要他回来,朕可承诺,既往不咎,可是他是如何回报朕的?

律宗、法华宗、莲宗、净土宗、三论宗,佛门五宗宗主,被他杀光了,天下沙门自此倾颓……那都是朕派去的人,他说杀便杀,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武媚娘也是哑口无言。

一时不知该怎么劝。

心里,也是对苏大为埋怨不已。

阿弥啊阿弥,你可知道自己闯出多大的祸。

如今纵是阿姊想帮你,又如何替你开脱?

李治缓缓道:“朕会最后给他一个机会,派李淳风等人去‘请’,他若再不识抬举,休说一个柳娘子,便是再多人,只要和他沾上关系,朕一个不留。”

说到最后几个字,杀意勃发。

连殿内的空气,也似变得极寒。

李治的双眼微微眨起红光。

这光芒,令武媚娘都觉心惊肉跳。

陛下啊,难道你真是修炼那密宗转生神通,走火入魔了吗?

与阿弥有关的人,一个不留。

那臣妾是否也不能留了?

武媚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李治自从修炼那金刚六如传授的法门后,就变得很不对劲。

两月前,金刚六如和沙门各宗法师,一齐出手想要在蜀中带回苏大为。

谁知道,苏大为一怒之下,屠光所有法师。

包括金刚六如在内。

各宗精英大能,全都殒落。

失去其余各宗,天皇陛下并不惋惜。

但失去密宗法师,李治则表现出极大的愤怒。

那个过去擅于隐忍克制,肯耐心布局的天皇李治不见了。

如今的李治,似是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越来越焦虑,喜怒无常。

“朕的转生之法尚未大成,如今金刚六如也不在了……再不抓到苏大为,逼问长生之法,朕只怕活不长了。”

“陛下,连沙门各大能都办不到的事,咱们拿阿弥的家人威胁,难道就能做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月所照,皆朕之臣妾……”

李治双眼越发血红。

喃喃自语,仿佛梦魇一般:“朕就不信,他一个人,焉能对抗整个大唐!就算他不顾念家人、亲友、兄弟,难道还能挡住整个大唐?挡住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朕若肯消耗百万之众,不信拿不下他!”

呯咚!

武媚娘心头狂跳,脸色煞白。

……

黄河水啾啾鸣响。

如千万年一样,自西向东,奔流不息。

而在禹王庙前,三个老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一堆。

身上被银丝缠绕。

头顶上方,还悬着一面唐镜。

仿佛探照灯一般,将三人牢牢钉在地上。

李客师垮着张臭屁脸。

李淳风在那苦笑连连。

袁守诚则破口大骂:“阿弥,你这臭小子玩真的?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拿掉,不然我让文生替我扇你几耳光。”

“您老都不是我对手,安文生他就敢向我出手?”

苏大为盘坐在三个老道面前,慢条斯理道:“他比你还奸猾,到时一定临阵倒戈,劝您老向我低头。”

“放屁!”

袁守诚大怒。

不过一转念想想,安文生还真是个这性子。

脑旁仿佛浮现安文生那张笑眯眯胖乎乎的脸。

袁守诚肩膀一塌,瞬间不闹了。

讪讪道:“方才咱们和你闹着玩的,现在知道打不过,不打了,快把我们放开,我们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真不打了?”

苏大为不放心的问。

“不打了不打了。”

袁守诚连连摇头,又骂了一声:“此次是碍于人情,现在三人联手都被你给拿了,这是技不如人,老道人情也还了,现在可以和阿弥你叙旧了。”

袁守诚人老成精,这立场变换自如,毫无愧色。

李淳风也摇头道:“圣人让我等出手,我等不得不听令行事,如今答应圣人的已经办了,失手被你擒住,这事到此为止。”

纵然太史令李淳风自己身为异人大能,可以逍遥,可他的儿孙呢?

他李家家族和亲朋呢?

圣人一句话,他也是不得不依命行事。

不过从心里来说,李淳风也不愿意对苏大为出手。

既有与聂苏的父女情份。

也有与苏大为的交情。

更清楚,就算三人出手,也不是苏大为的对手。

一入一品真仙。

那是对法则的掌握,境界差距,并非简单的数量,所能抹平的。

之前那些沙门僧人,纠结了上千弟子,无数大能。

结果如何?

还不是被苏大为一锅端了。

堪称千里送人头的典范。

李客师肩膀动了动。

困住三人的银丝“咻咻”连声,如同活物般,收回他的手间,缩回袖中。

苏大为故做惊讶道:“郡公修为高明,我捆住你们的银丝都能收回去。”

“少拍马屁。”

李客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银丝本就是老夫传你的,不曾想今日倒被你用来困住我。”

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

又向天空看一眼。

指了指悬浮在天上的唐镜。

“这唐镜,也该归还李淳风了吧?”

“老道自己来。”

不等苏大为开口,李淳风将手一招。

那面被苏大为夺去的唐镜,应声而落。

跌落他的掌中,上面金芒一闪。

与苏大为神识的联系瞬间切断。

方才这唐镜、银丝等法宝,被苏大为以一品大能的神识强行夺去。

纯粹以境界压人。

压得连李淳风和李客师都毫无脾气。

不过现在看,他们这三人,其实也留了手,未尽全力。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把各自法宝收回。

出手,是为圣人圣旨。

留手,是为了多年情份。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彼此微微一笑。

“郡公、岳丈,还有袁道长,咱们现在可以好好叙旧了。”

苏大为伸手示意。

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在大唐相识十八载。

亦师亦友,交情之深,非比寻常。

李客师终日不出昆明池,如今也为了他苏大为,亲自出手。

为的自然不是要清理门户。

袁守诚捶了捶老腰,左右看一眼。

目光扫过禹王庙,又落在聂苏身上。

嘿嘿一笑:“这女娃娃就是阿弥你的妻子吧?当年老道有事不在长安,喜酒未曾讨得,你欠我一杯酒。”

“只要道长有空,这酒,我随时可以请。”

苏大为向着聂苏一笑,笑容里透着温柔之意。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已经消散。

聂苏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阿爷。”

聂苏主动上来,挽住李淳风的胳膊。

李淳风哈哈一笑,一脸老怀大慰。

笑了几声,又转头劈头盖脸的向苏大为骂道:“你小子办得什么事?原本好好做大唐县公不好吗?给小苏一个安定的家。你偏要不走寻常之路,如今带着小苏四处乱蹿,惹得圣人发怒。

你这县公是做到头了,你自是不在乎,可小苏呢?

还有京中那些旧友,安文生、苏庆节、尉迟宝琳、程处嗣那此小子,当年跟随你从军的那此将领,你到底考虑过他们没有?”

这话一喝出来。

苏大为脸色微变。

一时竟哑口无言。

李淳风又指了指沉默着坐到一旁大石上,身形佝偻,似老了数分的李客师。

“就说客师,他本来都颐养天年了,就已经隐退了,为了你的事,不惜抛下家族,离开昆明池,千里迢迢走这一遭,你啊……”

李淳风语重心长,带着恨铁不成钢之气:“你如何对得起这些关心你的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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