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人和大真人是不同的。
天底下,有许多的真人,可在正一道里,大真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张家的传人,也即是张天师。
自己哪里敢和天师并列,这是欺师灭祖啊。
李朝文忙拜倒:“臣之所学,尽为天师所授,岂敢加以大真人号,与天师并列,臣惶恐,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能被朝廷授予真人之号,已是仰慕圣天子恩,感恩戴德了。”
李朝文拒绝的十分果断。
这不是好玩的事。
李朝文还是晓得厉害的。
这是正一道的规矩,而他,只希望能够安安生生,做他的真人而已。
能因师叔的原因,而一步登天,已是心满意足。
弘治皇帝诧异。
其他翰林面面相觑。
看来……这位李真人,不但得了道,竟还不慕名利。
境界之高,深不可测。
弘治皇帝显然对李朝文的姿态很满意,世上少有这种清心寡欲的人,他又对着李朝文颔首。
“不成想,你还有此心思,既如此,那么,卿依旧为真人吧,来啊,赐予龙泉观金三千万,赐土地田庄三万亩。”
李朝文才松了口气,于是,叩谢皇恩。
弘治皇帝道:“这圣人,朕不稀罕……”
他说到这里。
其他的翰林们又错愕了。
那吐完了血的王佐也不禁愣住了,满脸诧异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朕乃天子,何须做圣人呢?朕的职责,不过是敬天法祖,下安黎民而已,圣人之号,不过是锦上添花。只不过,既然这是上天之命,朕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英国公年纪老迈,朕不忍心他操劳,不过此时,是非常之时,朕思虑再三,还是需劳动他动身,前往祖庙,祭祀列祖列宗,向列祖列宗们,上祭表,告知今日之事,如此,也算是告慰了列祖列宗们的在天之灵了。”
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朝弘治皇帝笑,笑得很开心。
弘治皇帝板着脸:“如李真人所言,卿乃朕之姜太公,乃朕的左膀右臂,卿万万不可为此而沾沾自喜。”
方继藩连连点头。
“儿臣诚惶诚恐已是来不及,哪里敢骄傲自满。”
弘治皇帝满意极了,面上露出喜悦的笑意来,随即他便开口说道:“如此甚好,你既也有文名,朕近来,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件事,现在,却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方继藩心里嘀咕,陛下成日琢磨这有的没的,很操劳啊。
弘治皇帝背着手道:“皇孙年纪日渐长大,可在朕眼里,毕竟还是个孩子,从此往后,你便言传身教,做他的授业之师吧,让他在你身边,多听听你的教诲。”
方继藩一愣。
说起来,皇孙进了自己的保育院,这一层关系之中,方继藩属于皇孙的开蒙老师。
这是一个十分紧密的关系。
不过……现在……弘治皇帝让自己做的,却是皇孙的授业恩师。
这又是一层新的关系,蒙师是让皇孙开蒙,让他懂得学习。而授业恩师,就不同了,这是属于一对一的关系,彼此之间,可比父子一般。
反正就是……事关到皇孙的事,方继藩一概可以管。
皇帝这是要让自己将自己的平生所学,统统传授给皇孙。
那王佐听到此处,眼里,竟是闪过了一丝恐惧。
这样说来,天子若是驾崩,接着,便是太子那个魔头登基,等太子驾崩,便是皇孙,也就是方继藩的影子,克继大统。
祖孙三代,都要和理学要仇啊。
三代,足以改变天下的大势。
完蛋了。
他已来不及呜呼哀哉,居然觉得,本是有些缺血的自己,竟好像,又有感觉了,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喉头一甜,噗……
鲜血四溅。
方继藩本是要叩谢,见王佐这般,不禁喊到:“呀,王部堂又流血了,这是病入膏盲的征兆,来人,来人,我看他的肺定是有损,要紧急手术,开膛破肚不可。”
王佐头晕目眩之中,听到这些话,已是吓得浑身汗毛竖起,张着溢血的口,含糊不清道:“我无病,我无病。”
方继藩哪里会理会他,依旧朝人吩咐道。
“不可讳疾忌医,来人,将他抬去医学院。”
外头,有差役听了吩咐,哪里敢怠慢,匆匆抬了人,便要走。
王佐发出了凄厉的大喊:“我无病,我无病……”
这声音,由近而远。
可那凄惨的声音,却如绕梁一般,至今没有在堂中散去。
面如死灰的翰林们,仿佛在耳畔,还能听到这凄厉的吼叫,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果然……报复来了。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王佐,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剁成肉碎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他们的身体竟是不由的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