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淖云笑了。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孕妇了,不过话痨的毛病应该一辈子都改不掉吧。”
音乐沙龙设在一个五星级酒店,李牧寒在这里包了一个小厅。许淖云拉着钟艾的手走进去。节目已经开始了。李牧寒为他们俩留了最好的位置,就坐在主人夫妇的旁边。钟艾见了那位女主人,两人笑着握了半天的手,老友重逢似的。
女主人亲热地凑上来耳语说:“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梅朵,听说我们好像还是校友哦,我研究生也是在震旦大学念的。”
钟艾也做了自我介绍,两人攀了校友情谊,本来就一见如故的人,感觉更亲近了。钟艾看她肚子平平的,胸前却是峰峦如聚,脸似乎更丰润了些,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衣服幸福满溢的样子。那位李总看着妻子的眼神也满含怜爱,一会儿怕她热了,一会儿又怕她着凉,体贴得不得了。
钟艾问:“你家宝宝呢?”
梅朵说:“沙龙开始之前抱出来溜了一圈,现在他又睡着了,让保姆抱到房间去睡觉了。”
台上演奏的是上次那位钢琴家龚青杰,弹的是肖邦。钟艾从嘉宾名单上看到许多音乐界名流的名字,有音乐泰斗林素音、女钢琴家姚蓓拉,蓦地还看到了林恩琪的名字。她台头去找,看到林恩琪正坐在舞台另一侧,她恰好也看向他们这边,淡淡地一笑,一副释然了然的样子。钟艾有些莫名歉疚,许淖云对着那边轻轻点点头致意。
钟艾想起,上次她为许淖云拍下来的那对龙凤玉佩,本来是要送给林恩琪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送出去,结果,她自己竟然和许淖云在一起了。
许淖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本来对感情不抱希望,心里认定林恩琪是最佳的妻子人选,没想到半途遇到了钟艾,路子一出溜就跑远了。可是他很高兴,竟然可以遇到她。命运待他不算薄了,他现在什么都圆满了。
正安安静静地听着肖邦钢琴曲,钟艾的手机又震了起来,一看,又是张默雷打过来的。许淖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用口型说:“我妈打过来的。”他点了点头,她便起身走出去接电话。
拿着那个不停震动的手机,钟艾真的很累。她究竟要拒绝他多少次,他才会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回去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钟艾接通了电话,开门见山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接你的电话。以后有公事打我的办公室电话,手机我再也不接了。”
“……小草,你看看窗外。”
钟艾的心漏跳了一拍,慢慢地走到酒店走廊的落地玻璃旁,看到张默雷就站在楼下花园的草坪上。他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张默雷从裤兜里慢慢掏出当初她送给他的那支激光笔,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打在她的手上。
“小草,今生今世我最爱的人就是你,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他沉声说。
钟艾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的话,她似乎已经说得太多太多了。
他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声音也有点哽,慢慢艰难地说:“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非要去美国,你也没有问过我。你说你不会原谅背叛你的人,我也知道自己没脸再跟你在一起,过去很多事我没有跟你说,我曾经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就打算烂在肚子里。没想到这次回来还能遇到你,我怕再不说,这辈子就过去了,小草,我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来,不管我走多远,不管我做过什么,我唯一爱的人就是你。”
钟艾压抑着哽咽的喉咙,尽量冷静地说:“你想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美国?为什么会背叛我?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有点晚了?”
张默雷说:“不管晚不晚,我想让你知道。小草,当年我爸半夜心脏病发,全厂里叫不到一辆车送他去医院,你知道为什么吗?”
钟艾愣了愣,说:“不是因为司机都出去跑运输了吗?”
张默雷说:“不是!是因为我爸没评上总工程师,还被当时的厂长倒打一耙,说他剽窃技术成果,司机班的人都看准了风向,知道厂长要整我爸,他有病要用车,他们却就是不出车!”
怎么会这样?!张默雷的父亲和钟艾的父亲都是厂里的副总工程师,张伯伯是看着她长大的,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那天夜里他心脏病发,她爸爸拍遍了司机家的门,都说不在,最后她爸只好拉了个三轮板车把张伯伯送去医院。路上耽搁了抢救时间,张伯伯就去了。钟艾不知道背后竟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无论是她父母还是张默雷,都从来没有对她透露过。
张默雷说:“当年我爸和你爸的上级,就是那个总工程师宁伯华,他为了当上厂长,偷了我爸千辛万苦搞出来的技术成果拿去申报。我爸找他去理论,他反而说是我爸偷了他的成果。因为怕我爸说出去,他就不停地打压我爸,让他从副总工程师调去管车间。我爸那段时间一直很抑郁,才引发了心脏病。厂里的人见风使舵,除了你爸之外,好多人都踩他。他心脏病发的那天晚上,我家里想借厂里的车用,司机却担心得罪厂长,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我爸到了医院的时候,心跳已经停了……”
他一时说不下去了,扬起的脸上有两道泪光,那么宁静的悲伤,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也跟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