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端着个大托盘,上边盛着两瓶一斤装的红瓶国窖,一排十个二两装的水晶杯,宝石瓶红得滴血,水晶杯光亮通透,一路走来,耀眼生辉,引得厅中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服务员恭敬的把酒和被子往两人身前的桌面上一摆:“请慢用。”
陈长生立马开了一瓶,一边倒酒,一边不阴不阳的笑着说:“王大模范今天可风光的很,连省里的干部都来观礼,别说我们这百十来个小干部,就算乡长都比不上你啊!”
王有才微微一笑,抬手架住了酒瓶:“陈委员是吧?论理,你是我上级,该我敬你。但今个既然是你起了这个头,我王有才就权且生受了,也没有不奉陪的道理。可有一点,想喝酒,那咱就喝酒,不提别的。酒桌前不论上下级,只论量高低。”
陈长生一听,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酒桌上的规矩,他还用旁人教么?
“哟呵,看不出来,王大模范年纪轻轻的,还挺明白这里边的道道!那行,咱就喝酒,你说咋喝吧!”
王有才拿过一瓶国窖:“一看就知道陈委员海量,那咱就先来五缸儿?”
“五缸儿就五缸儿。”陈长生一脸“你吓唬谁”的神情。
席上其他的干部一听这话,却大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少人暗暗摇头,对王有才这么叫号很是不以为然,好面子可以,但总得量力而行,跟谁比什么不好,偏跟小酒桶比喝酒,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一缸二两,五缸正好一斤,王有才这是可着端上来的喝啊?”
“这跟对瓶吹有什么区别?就算抻悠着喝,一斤下去,再能耐的人也废了!”
“扯淡,一斤酒要是能把小酒桶灌倒,那他还叫什么小酒桶,改叫小酒盅得了。”
众人的议论声传进王有才耳朵里,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仍旧一脸微笑。
而陈长生听了,却颇有点自鸣得意,嘴丫子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曾经一下午灌进去二斤五十二度,喝完去蒸了个桑拿,出来又透了三瓶啤的,这事儿乡里的头头脑脑尽人皆知。
十杯酒倒上,杯杯满溢,在二人面前摆出长长的一溜儿。
刚巧那个很有眼力的服务员搬来一把椅子,陈长生大咧咧的就要坐下。
没成想,他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呢,王有才却站了起来,笑着说:“还是站着喝顺溜,这么点酒,还坐着磨叽啥?”
陈长生一听,笑容顿时变得有点生硬,听王有才这意思,他是要喝急酒?
迎春乡这片的酒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喝酒分作两种喝法,站着喝的叫急酒,通常都是那些关系不怎么铁,却机缘巧合撞到了一块儿,彼此不忿,拍桌子叫号的情况下,才会采用这种方式,好处就是胜负很快就能见分晓。
但急酒易醉不说,还经常会导致胃出血、酒精中毒之类的急症,喝进医院的不在少数,所以说,这么喝,拼的不止是酒量,也是在拼胆气。
而另一种喝法自然就是慢酒,两个人坐下来,你一盅,我一口,一边喝一边吹牛逼,不止能拉近关系加深感情,就算有什么事儿,也可以借着酒劲儿唠出来,大家好说好商量的解决。
本来陈长生就是奔着喝急酒来的,可一听王有才说要先来五缸儿,以为他先低了头,要喝慢酒呢,毕竟能一口气连干五缸儿的人,太少了。
他寻思着,两人毕竟没啥深仇大恨,让王有才明白明白事儿,让郝建洲那边领他个情,两全其美也没什么不好,也就准备坐下了。
没成想,王有才居然摆了他一道!
他都准备放王有才一马,坐下慢喝了,王有才却站起来逞上能了,好像他才是先低头的那个似的,这不是摆明了耍诈,当着众人的面儿玩他呢么?
想清楚这些,陈长生来气了:“谁磨叽?谁磨叽谁特么是狗揍的!少废话,喝!”
王有才哈哈一笑:“好,够爷们儿,那我就先打个样儿!”
说着,他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先轻呡了一口,随即又一口猛啁,水晶杯顿时空了。他调转杯子,杯口斜下,五指捏着杯底晃了晃,示意一滴未剩。
“好!”厅中喝彩声,掌声顿时响起。
他这一连串动作,轻快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放在哪儿,都算是标准的急酒示范动作,俗称“打样儿”。
即便是浸淫酒坛子几十年的老酒鬼,对他这一手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内行的人见了,自然要喝彩捧场,不管平时是敌是友,在酒桌上,这叫气量,没人会为此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