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然一步步逼近来,笑容寡淡:“我在你后台的柜子里找到一样东西。”他从裤袋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吧?”
顾浅浅哽咽着哭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些安眠药是她才托人买来的,被她放在后面的柜子里,打算备不时之需。哪一时遇到讨厌的客人,再变态一样纠缠不休,她就打算适当的加上一点儿,少量到看不出,只想让对方很快睡过去,不用长时间的肆虐凌辱,以至于她的身心都无法招架。
却被季江然翻了出来。
她摇头:“二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么这些安眠药是用来自己吃的?不是说段存当晚就死在这上面,难道只是巧合?”
顾浅浅抖的厉害,那些药的确是她的,而且段存也确实是服了安眼片死掉的。可是不是她……她没想杀人,当晚她将一部分药放到包里,不过是想应付包间里那个龌龊的男人。她被折磨了太多次,每晚下来都是伤痕累累,她怕极了,势单力薄,又不能反抗,终于想到法子,打算弄些药放到酒里,让那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她以为那样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是她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她拉着季江然的衣袖,泪眼婆娑:“二少,你不要说出去,段存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季江然挑了挑眉毛,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恢复慵懒神色,好整以暇:“那你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实话实话,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姐夫,看你小小年纪身陷囫囵,回家也没法向你二姐交代。”
顾浅浅哭的厉害:“二少,你一定要帮我……看在我二姐的面子上,你一定得帮我啊……”
季江然按了按眉骨,示意她说下去。
顾浅浅一双腿都是软的,站不住,就直接坐到地毯上。哭的厉害,一脸的浓妆都已经花掉了,厉鬼一样,说不出的狼狈。
那一晚她的确进过段存的包间,他没有点小姐,趁侍者端上酒出去之后,她就进去了。不过是想讽刺他几句,看到段存落破如斯,心中实在爽快。想起当时自己受到的屈辱,而这些人高高在上,就是以一副看笑话的嘴脸嘲弄她的。如今终于可以反报,为什么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不过就是骂了段存几句,顺带说起安子析的下场,说她那个贱女人就是活该。没想到段存就火了,大发雷霆,还过来撕打她,样子很可怕,吓得她半晌动弹不得。手臂眨眼被他攥上了,她努力的想挣脱,最后段存一只小腿撞到了茶几上,许是撞疼了一下松开,她才得以逃脱,却将包落在了那里。等她静下神,发现不见了,再回去找,就听说段存出事了。慌慌张张的跑进去,一眼看到自己的包就落在包间的地上,她只是心慌的不得了,好在那时候一阵混乱,大家都吓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作势被经理撞倒,一手按到自己的手提包上,捡起来再被同事拉着出去,一双腿软得站不起身。看到段存那个狰狞的样子更是心惊胆战,怕自己担上责任,一个字都不敢露。加之后来听说段存是服安眠片死掉的,她彻底吓傻了。
连续几个晚上做恶梦,感觉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了。一闭上眼就是段存死不冥目的样子,脑袋垂在沙发下,眼睛凸起,眼里尽是红血丝,看人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凄厉,好像他没有死,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咬牙切齿,是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顾浅浅一定比一般人更加怕得魂不附体,以至于几天来卧病不起,只是没想到所有的惊忪在他看来都写在脸上。
季江然静静的听完,按着眉骨半晌没有说话。
顾浅浅哭个不停,神情有一点儿恍惚,她说:“二少……”
季江然抬眸看她,只问她:“正当防卫,你懂不懂?”
顾浅浅点头又摇头,知道一点儿,可是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清了,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了。
她真的不想坐牢,不停的讷讷:“真的不是我的事,段存不是我杀的……”
顾浅浅很快被警察控制起来,是会所里当晚给段存送酒的侍者报的案,只说忽然想起这样的小细节来,直接就打了电话。
警方立刻将顾浅浅锁定为犯罪嫌疑人,迅速立案调查。
只是顾浅浅打被带走就精神恍惚,木讷得跟个失了灵魂的布娃娃一样,任由警察带上车,只是一声不吭,连哭泣都忘记了。
警笛声响彻,压过路面的积水。秋夜雨寒,连看热闹的人都很少,而且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个恍神的时间,顾浅浅来了又去。
顾夫人接到电话吓坏了,握着电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马上给顾锦云打电话,哭着说:“浅云,你妹妹出事了……”
顾浅云一猜就是顾浅浅,只是没想到是涉嫌杀人这样的大事。张口呵斥:“顾浅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份?她出的乱子还少么,没完没了了是吧?这次不管她,让她长教训。谁有时间天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顾夫人告诉她:“是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段存的死跟她有关。”
顾浅云立刻发不出声了。
电话一端静了好一会儿,顾夫人连叫了她两声:“浅云,浅云……你可不能不管浅浅啊,她要是坐了牢可怎么办?”
顾浅云抚上额,瞬间愁眉不展,家里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越出越大,她在婆家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其实她跟郑方的感情实在谈不上多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过是给别人看的。门当户对的婚姻,结婚的时候是没有感情的。郑方在外面也找女人,顾浅云从来都知道,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知道闹也没有用,男人的通病怎么改?日子却还得过。加之后来顾家没落了,她在郑家的地位就可想而知,而娘家又一再再的出事要麻烦到婆家的头上来。郑家人不是没有怨言。
她说:“妈,这事让我想想。”毕竟不是个小事,要跟郑方商量一下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那好,不过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电话就挂断了。
下人其实很佩服顾浅凝,病得那样重却被她硬生生的挺过来了。没吃药也没打针,只不过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加上反应得厉害,每天几乎不怎么吃东西。
好在不会反复发烧了,顾浅凝便不再花大把的时间窝在床上睡觉。出来晒晒太阳,雨过天晴,虽然一场秋雨一场寒,可是阳光很好,金黄色的,洒下来的时候,就像下了一场黄金雨,洒得四处皆是,明媚不可方物。
打两人历声历色,狠狠说了伤害对方的话之后。季江然再没有回来过,下人在顾浅凝面前也不提他。
顾浅凝自己更是不会问。
感冒好了,不会整天懒洋洋的。这栋宅子里有很好的家庭影院,就在楼上,装饰得有模有样。看出来很少有人用,设备就放在那里,积了一层薄灰。季江然说他很少看这种东西,当初弄这么一间房,只是应时尚元素的要求,备不时之需。
顾浅凝每天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在上面看两部片子,找到什么看什么。也会碰到无聊的,完全谈不上喜欢,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缩在沙发里,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字幕徐徐滚动,看过了也同看了无异。
下人见她身体渐渐恢复一点儿,只是太安静了,楼上楼下,一天听不到她说上两句话。就说:“顾小姐,天气这么好,出去透透气吧。年轻人整天呆在家里一定会很无聊,你们这个年纪该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出去走一走,心情很会变好。”
顾浅凝坐到镜子前,想给自己化一个漂亮的妆,眼线笔拿起来了,不等勾勒出妩媚的眉眼,又放回去了。直接去柜子里找衣服,很长时间没有买衣服了,几乎没有合适这个时候穿的。就找了一件七分袖的小衫和裙子。上衣是白色的,下身是纯黑的短裙,她已经那样清瘦,穿上之后像个女学生。
再梳一个马尾,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还是开上车出门,去a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有很多名店,是购物的天堂。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刺激着人的购物欲。
以前总过来,所以哪一家的东西合自己的欣赏品味都十分清楚。先去店里拿了一双鞋子。
店员认得她,看到她进来,恭敬的笑脸相迎。
“顾小姐,您好。好长时间不见您了,正好店里来了新款。”
顾浅凝让她拿过来看,秋季的高跟鞋,设计理念前卫时尚。店员帮她试穿,发现上脚之后也很舒服,鞋跟又高又稳。
店员看出她很喜欢,在一旁说:“真的很适合您,而且拿上您的白金卡,可是打九五折。”
顾浅凝的确很喜欢,脱下来的时候,想一想,还是说:“算了。”
看了鞋子一眼,又放下了。
不过也没让店员白忙活一场,还有其他新款,指着一双说:“把那双包起来吧,也是九五折吧。”
店员高兴的点头:“是,是,您有白金卡,一样是九五折。”
从店里出来,又去买衣服。找到车位之后将车子停到那里了,这样走着竟觉得一阵阵的冷意袭骨而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抬头看到一家店,只店面就富丽堂皇,一眼看出高雅。之前没有看到过,看来是家新开的店。橱窗前两尊模特身上的衣服质地和样式都让人眼前发亮。
她推门进去。
店员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笑容甜美。
“您好,欢迎光临。”
顾浅凝点点头,环视一周,衣服不多,可是件件都很有特色。
店员正给一件裙装订晶钻,胸口那里那样繁杂,竟是一颗一颗的钉上去。手工细到这种地步,估计要花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出一件来,价格可想而知。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招呼顾浅凝。
顾浅凝的目光被吸引,走过去仔细打量那件裙装,大红色的,本来该是极艳俗的,可是做出来的样式很漂亮。想象着穿到身上一定十分俱有张力,大胆而狂放,如果气质合宜,会穿出非凡的效果。
“这件衣服也出售么?”
店员马上说:“这件是不卖的,有客人订下了。”
顾浅凝点点头,就知道是这样。
最后选了件及裸的毛裙,上等的羊绒,拿到手里很软很舒服,到里面去试穿。
出来的时候,店里面多了两个人,比刚才热闹起来。
女人拿起那件大红的裙装,正往身上比量,一脸幸福的微笑,问他:“好看吗?”
男子背对着试衣间的门站着,仍旧听出是含着笑的,嗓音轻快磁性。
“好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女人得意洋洋:“那是,所以让你买下来不亏吧?”
男子似笑非笑:“不亏,千金也值。”
店员看到顾浅凝出来了,马上走过来说:“很漂亮,正配您的气质。”
其实不是十分合适,有一点儿宽松,那衣服已经是小号的了,可顾浅凝穿在身上总觉得空空荡荡。仿佛有风直往里钻,许是空荡的缘故。
那两人顺着店员的声音望过来。
林嫣然已经唤出声:“顾小姐。”
季江然怔了下,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目光钉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太宽松了,将她姣好的身型都掩住了。数日的时间她变得那样瘦,只有一把骨头,袖口那里空空的,举手投足,望到纤细的手腕,戴着一只翠绿的镯子,竟感觉仙风道骨,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一般。
于是眉头蹙得更紧。
而顾浅凝就站在大镜子前面,前后映出两个相同的影像,伊人素颜轻裳,那样高挑的立在那里,长发光洁的拢起马尾,露出漂亮饱满的额头。没有化妆,脸色有一点儿苍白,本来楚楚可怜,可是明眸如水,玲珑如玉,像个小孩子。
顾浅凝冲着林嫣然微微点了下头,进试衣间里换下来。出来之后递给店员:“不好意思,太宽了,不太合适。”
她从店里走出来,前后有了温差,更觉得冷。秋风将裙角簌簌的吹起来,扑打在腿上,许是太冷了,忽然一只脚开始抽筋。疼得走不了路,勉强走到一家店的橱窗前,坐下来揉捏。水泥面冰冷,隔着薄薄的衣料渗透进去,清冽的皮肤刺痛。
越来越疼,坐在那里动不了。家里的阿姨说女人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真的很辛苦,眼见就有这样那样的不适,怎么会撑着一口力气想要生下来呢?
季江然推门出来,眼风一下扫到她。穿得那样单薄,竟还傻傻的坐在那里吹冷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
快步走过去,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去?”
顾浅凝低着头,疼痛加上寒冷,一张脸惨白。衬衣领口松开了,露出翩然欲飞的锁骨,薄薄的两片……每一个细小的情节在旁人看来都是疼的,都是软的。
只是眼神凌厉,起头来看他,冷冷的:“把你的衣服拿走。”
季江然也不伸手扶她,单手插到裤袋里:“冷还坐在这里。”
顾浅凝咬了一下唇齿不说话。
季江然终于看出她的不适,十指纤纤,抠紧水泥台的时候微微发白,看出用力。低下头盯紧她:“哪里疼?”
顾浅凝脚跟蹬地,暗暗用力,终于慢慢的好起来。
这才说:“肚子疼,我巴不得肚子疼,孩子立刻就没了。”将肩头的衣服拿掉,站起身离开。
本来季江然已经先走了。
林嫣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那里抽烟愣神,虽然是繁华的街头,可是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抽烟仍旧感觉落寞,仿佛心事重重。
走过去问他:“二少,你不是走了吗?”
季江然“嗯”了声,没听见好说什么,侧首:“什么?”
林嫣然叹口气:“我问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看风景。”
顾浅凝到家的时候很晚了,买了很多衣服回来。
下人一看到,马上接过来,帮她提到楼上去。
笑着问她:“是不是出去走一走,感觉好多了?”
顾浅凝笑了下:“嗯,很开心,就是累。”
下人说:“已经做好了饭,洗个手吃饭吧。”
顾浅凝说:“不吃了,没胃口。”
她时不时的不想吃东西,下人都担心再这样下去她就瘦成一片纸了。
劝她:“多少吃一点儿吧,孩子也需要营养。”
顾浅凝直接说:“不吃了。”
她没想留下这个孩子,一分一秒都没有想过,顾浅凝心里想了一遍。
安家最近的势头很好,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背运之后,终于时来运转,老天又肯向着安家了。
顾浅浅的事一出,段家注意力转移,将全部心血倾注,再顾不上苛责安家,态度不像之前。就连段心语那种闲丫头,也不会三天两头过来骂了,一定是虎视眈眈盯紧公方那边。
不仅如此,段家为了要回安安,段老爷子思索之后给安桐打电话,爽快的答应会尽全力帮安子析打点。等到这一桩结束了,如果以前的案子安子析执意申请再审,段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告诉安桐,让安子析在监狱里安份一点儿,别再节外生枝搞出其他的事来,否则被季家盯紧了,就算他有心帮她,也一定插不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