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您老也是英雄。”

“什么英雄，”顾东城摆了摆手。回忆道：“当时全香港大概只有我有那么多船，还有一批伙计，而且我自己是水上人，熟悉港口和水情。所以他们找上我，要求我用船把那些物资运到内地。我只负责运输，收取运输费。”

抗美援朝时给国内运送物资，赚的都是亡命钱。章程可不认为会像他说得这么轻松。好奇地问：“顾先生，风险一定很大吧？”

“风险当然有，”顾东城豪不讳言地说：“当时是要‘派’的（塞钱），海关、水警都要‘派’，‘派’了就会安全一些，但也不是完全安全。有一次，船队中最大的一艘英制渔船‘黑猫’号被水警截获，我作为船东被告上法庭。但当时船还在香港水域，没有什么可以入罪的，结果，‘黑猫’只是被控黑夜航行没有开灯，罚款200元了事，船货发还了。

除了海关和水警，还有一些其它危险。国军的残余部队当时盘踞在万山一带。专事海上截劫，他们的机关炮，连钢板都能打穿。”

他越说越有精神，或许真正想告诉的并非眼前这个好奇的年轻人。而是平时根本没兴趣听他唠叨这些往事的几个儿子。

“从50年到53年，几乎晚晚开工，没有一天停止过，白天要联络、落货，晚上开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们加班抢运到龙口，一天都没有耽误过。当时，我们运的物资有黑铁皮、橡胶、轮胎、西药、棉花、纱布，但从没运过军火。

如果说当时是为了支持抗美援朝、打破封锁禁运，那是骗人的，我没有那么高认识。但说当时一点认识、一点想法也没有，也不是事实。总之，钱没那么容易赚，起早摸黑受风险、担惊受怕，人瘦得只剩下不到100磅。”

在商言商，他赚到了钱，成了红色资本家，但也付出了“代价”。

港英政府在法律上难不倒他，找不到碴，就在政治上孤立他，对他进行打压。他当年曾与“船王”联手投得葵涌1至4号货柜码头，但港英政府立即开出附加条件，要他们保证一年有20万个货柜。

中区“地王”旧海军船坞拆建卖地，全球招标，他第一个中标，港英立即改卖地条件，不卖！几乎所有港英政府的官方活动或上流社会活动，甚至捐款兴医助学的善举，他都被排斥在外。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听这位传奇老人述说他的过去，章程不由地想到后人将来会怎么评价自己，毁誉参半吧，他暗暗自嘲道。

“光顾着说闲话，忘了说正事，”顾东城一边招呼他喝茶，一边接着道：“你姐夫托我的事，我问过几个人，他们有兴趣，但也一些疑虑，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行政总裁和集团独董不是那么好请的，章程有这个心理准备，连忙道：“麻烦您老了，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不仅是一家新公司，还是一家小公司，发展得好什么都好，发展不好必然会影响到人家的声誉。”

“不小啦！”顾东城摇摇头，欣慰地说：“如果没猜错，到年底你们的总资产将超过一百亿。连我那位几位老朋友都刮目相看，怎么可能是一家小公司？”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三公子惊呆了，禁不住问：“一百亿？”

章程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港元，又不是美元，更不是英镑，相比那些竞争对手，我们依然是一家小公司。”

看着儿子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顾东城意味深长地问：“家恒，还记得你三个月前说得那些话吗？其实一百亿港元我还是低估了，不信你问问章程。”

“真的？”

“怎么说呢，”章程权衡一番，想到不把底亮出来，顾先生将很难说服那些想请的人，干脆坦诚相告道：“科威特油田灭火业务最多两个月就能结束。按照与另外四家消防公司的协议，大概能获得6亿7千万美元净收益。

在德国我们也有一笔资产，包括之前投资的柏林垃圾焚烧厂和nB仪器仪表，以及今年正式接管的nB工业制造和前段时间才组建的nB航空、nB银行，加起来大概有4亿美元。但这几笔投资短时间内很难获得收益，不过也无需继续投入。”

挣下这笔资产不容易，顾东城不想看到nB电气昙花一现。善意地提醒道：“其实我也有那几位朋友同样的疑虑，摊子铺这么大，如果资金跟不上，很容易出问题呀！”

要聘请的不仅是集团行政总裁和独董，还要给nB航空、nB电子和nB医疗聘请经验丰富的高管，章程耐心地解释道：“顾先生。表面上看摊子是挺大，但几个子公司的规模非常小。比如nB科技，只是一家提供自动化解决方案的公司，就两间办公室，十几个人；比如nB清洁能源，只有一个研发团队。”

“nB航空呢？隔行如隔山，贸然从事航空业。风险很大呀。”

“之所以组建nB航空，完全是为了能在德国站稳脚跟。某种意义上而言，资金也全部来源于德国政府，并非核心业务。还有nB银行，说白了只是一个给关联企业提供发展资金的机构，之所以在香港和美国等国家地区申请金融执照，仅是为了公司结算方便，并没有奢望把它发展成什么大银行。”

章程顿了顿。继续说道：“术业有专攻，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将一直专注于电力技术及其服务，或许还会涉及一些电子。至于其它业务，要么是为了提升公司形象，要么是为了带动核心业务发展。

比如刚定型的行李X光机、工业cT机和安检门，如果把它们推广到全世界的机场、车站和码头。其广告效应是不可估量的。相信您老乘飞机时一定见到过ce的广告，梦想启动未来，就在廊桥上，几乎每个机场都能看到。”

顾东城何等人物。岂能想不通这个道理，顿时哈哈大笑道：“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装上你们的产品，有意思，比单纯做广告有意思。”

“这是广告，此外还有带动。在科威特的一系列抢修工程，让我们一脚迈进了中东乃至国际电力装备市场，所以我们开始涉足德国电力行业。nB航空的莱比锡机场改造，就是另一个能够带动全线产品销售的样本工程。

nB工业制造的电机，确切地说是曳引机会应用上；nB电工的监控、消防，集团的电网自动化，安检门、行李X光机等等等等，都能应用上，清一色的nB产品。改造完莱比锡机场，再做科威特机场，两个机场做下来，我们就有资格参与其它机场工程投标……”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一丝隐瞒。

随着他娓娓而谈，一张宏伟蓝图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顾东城感慨万千，不禁笑问道：“章程，这些都是商业机密，你就不怕我抢你饭碗，不怕我泄漏给你那些竞争对手？”

章程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说：“顾先生，如果连您都信不过，那我还能信谁？何况在我看来这些不仅是商业机密，更是技术。没有成熟的技术和足够的品牌影响力，别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了。”

有钱以后没有花天酒地，没有赌、没有嫖，也没做房地产，还有创业时那种饱满的热情。

顾东城暗赞了一个，蓦地回过头去，厉声道：“家俊、家桦、家恒，都听清楚没有，这就是实力，就是底气，没有阴谋诡计，也不需要阴谋诡计！就像科威特机场电气重建工程，别人想竞争也竞争不过，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技术，不管他的品牌有多硬，因为nB电气已经用他们的努力证明他们的实力，并获得了客户的信任。”

这不是给自己拉仇恨吗？

章程被搞的哭笑不得，连忙道：“顾先生过誉了，其实我们只是运气比较好，在客户最需要的时间提供了最恰当的服务。”

“发明涡喷消防坦克也是运气？”

搞走私积累第一桶金，然后搞地产，参股澳门博彩业，回想自己走过的路，顾东城暗叹了一口气，不无失落地说道：“章程，你们走得是一条几乎与所有香港企业不同的路，埋头搞研究，踏实搞生产，我们真学不来啊。”

章程连连摇头道：“殊途同归，殊途同归，要是让我们搞地产，我们同样搞不起来。”

“别谦虚了，我们言归正传。”

顾东城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突然紧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问：“章程，从你姐夫给我的那份用人清单上看，你们明年会有大动作。很多事情学不来也要学，不然会被淘汰，可不可以给顾家一个跟你们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