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门槛上静坐了三天的葛玄笑了笑,也不见他站起身来,仅仅是遥遥地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枯瘦老者。
两人的视线,隔着水幕而对视。
“好久不见。”葛玄的嘴角噙着笑容,望着两步便跨出了十几米的枯瘦老者,眼睛却盯着对方背后的那把略有些破旧的桃木剑。
这是一把有些年份的桃木剑,桃木所制的剑刃上已经劣迹斑斑,剑柄『色』若暗红上面可见几缕清晰的痕迹,看起来有些老旧。
桃木剑乃是道教的传统法器,取自天然桃木,有避邪镇宅的作用。
桃者,五木之精,道人方士称之为仙木,莫看木剑杀不得人,在中国的历史上,桃木连神魔都可斩,何况一个血肉之躯的人。
葛玄不仅认得眼前这个枯瘦老者,更是认得他背后的这把桃木剑。
枯瘦老者老道就站在门外,雨依然在下,他的肩膀却没有被打湿,雨幕渐渐消散,他便如此沉默地望着对面坐在门槛上的葛玄。
“应该有四十年了吧。”枯瘦老者声音沙哑,常年隐居华山之巅,鲜有与外人接触,连说话的速度都有些缓慢。
葛玄轻轻一笑,手指摁住一滴晶莹的雨水,幽然道:“四十年了啊,当年六人一席论道犹在昨日,李三千死了,上官前几年据说疯了,世道变了,你我也老了,这天下,终归不再是你我走过的天下了。”
从华山之巅而来的于吉沉默了片刻,在雨中,凝望着门槛上的葛玄,声音有些低沉道:“转眼间,当初的六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只剩下四人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葛玄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壶,轻晃几下道:“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这种天气,喝点热酒挺好。”
于吉微点颔首,昂首走了进去。
既有客来,葛玄自然不能再让于吉与他一起坐在门槛上,寻了个靠门的茶桌,两人坐定。
“一路而来的气象如何?”葛玄往于吉面前放了个酒樽,轻声笑道。
于吉眉头微蹙道:“死气沉沉。”
葛玄倒了一杯酒,推向于吉,幽然道:“是啊,从洛阳到长安,再到大汉十三州,你可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
于吉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葛玄对于吉的脸『色』视而不见,淡然道:“张角你可认识?”
于吉略一回忆,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他,他可是把你当作神仙供着呢。”葛玄含笑望着于吉,两人之间,丝毫没有一丝火气。
于吉闻言,紧蹙的眉头舒缓开来,望着葛玄淡然道:“那倒也不错,至少死后还有人惦念。”
这回倒是换作了葛玄有些诧异了,却见他说道:“看这样子,你一点都不惊讶。”
于吉眸子凝视着葛玄,淡笑道:“有意义么?”
“也是。”
葛玄摇了摇头:“再怎么闹,确实与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那张角是谁对你来说,也就是一个陌生人,他既然有机缘获得你的太平清领书也是他的造化,与你何干。”
于吉一口将被樽中的酒饮尽,下巴胡子微微颤抖,凝视着对面的葛玄,片刻的沉默。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城中,刚才城外董卓不死也要重伤。”
“我知道。”葛玄没有一丝的意外,举起杯子,一口饮尽。
“这一杯酒下肚,你我的情义约莫也差不多了。”
于吉理所当然地承下那一樽酒,不置可否。
葛玄轻轻一叹。
“他们来了。”
于吉耳根微动,雨在下,那丝似有似无的波动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葛玄望去,手中的酒樽落下。
骑驴的醉老道,驾鹤而来的儒雅男子。
雨水静止,一个摇晃着身子,一人束手凌空。
轰地一声,漫天的雨滴轰然炸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飘然掠进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