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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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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衣沿着羊肠小道沉默前行。他左侧是一大片开垦出的农田,一直向西绵延至远方的山脚下,右边是一个土丘,羊肠小道贴着土丘下延,弯曲向前。

日头已落西天半,最多再有两个时辰便会下山。

兰衣暗自心急,这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亦不知自己将去何处的处境,令他焦躁不安。这时,他看向右手边的土丘,这个土丘虽不高,目测约七、八百米,若登高远眺,必会有所收获。

能看到一些人烟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兰衣拖着肥胖的身躯,穿林拨草,向土丘顶上蹒跚而行。这土丘看着不高,爬起来却也费力,兰衣爬到浑身是汗,衣衫二度湿透也才只爬了一半。他找了块林间大石坐下休息。

这身衣衫沾满泥土,原本已半干,这会儿又被汗水打湿,再加上刚被荆棘、树枝刮出的口子,其破烂程度真叫人不忍直视!而这身肥肉,兰衣早就嫌弃得只想将它无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被人看到估计也只会被鄙视!这个世界已经残忍得对他冷漠无视!

马的,真是生无可恋!

兰衣坐在大石上,暴躁怒吼两声‘有人吗?!’回答他的,只是他自己的回声。

果然还是生无可恋!

即便如此,兰衣歇了一会儿,依然起身向上爬去。

就算命运注定要把他踩到尘埃里,他也绝不乖乖被踩,他一定要重登仙界,找白黎那个小贱人算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爬上丘顶。

此时日头还在,他还能看得很远。北面大约四、五里的地方,散落着几户人家,再往北四、五里则是一大片村落,看着竟有上百户。这对兰衣来说,无疑是个惊天喜讯。首先他之前走的方向没有错,其次之前那段路没有白走,终于寻到人迹。只要有人了,那一切都好说。

兰衣激动下丘,却因身体过于肥胖,脚下一滑,失去平衡。摔下去的那瞬,兰衣抱住头,现在虽变成了穷丑胖,他却不想被破相。

自远处看,兰衣就似一只白球自丘顶滚落。

药神仙府,宝库门前,剑神公禹长叹一声,他终于想出陪伴兰衣的办法,便是用神始强行抽离自己的一缕魂魄来到人间。此刻,他操控着那缕离体魂魄向土丘疾驰而去。要救兰衣他现在必须夺舍。然而,情况紧急,兰衣周围又无舍可夺,眼见他要撞上一截枯死的木桩,公禹不及细思,魂魄已飞扑过去。

兰衣闭眼大叫一声,只觉撞上了某物,身体瞬间被束缚,之后便是连续翻滚。

再次回到羊肠小道,日头已沉过半。西边的彩霞红红火火,映着小道上叠落的两人,仿若洞房的红帐,别有一番意境。

兰衣这才肯睁开眼睛,惊讶于他竟然压着一人,那人一脸木然地望着自己,好似刚刚那番摔打全然无感。

咦,这人长得好面善!兰衣抬手摸上他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越看越像公禹那家伙!!若非这人此时一脸木然眼珠动也不动,像个傻呆,兰衣定会狠狠抱住他,大倒苦水。

兰衣坐起身,面向夕阳平息心中冲动。那人也随之坐起,就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兰衣问:“为何救我?”

“疼。”那人答。

“你疼,还是怕我疼?”兰衣挑眉,脸上肉太多,幅度不明显,只肉颤了颤。

“你。”

“你叫什么?”

那人沉默了四息,答道:“公冶冠玉。”

兰衣发现这人说话,一字是一个节奏,四字是一字节奏的四倍。嘿,有点意思!

“你家住哪?”

“没。”

“你为何到此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兰衣等得不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件道袍破烂不堪,他必须尽快赚钱买件新的。

公冶冠玉随他站起,眼睑微垂,好似还在考虑刚才的问题。

兰衣打量这人,见他一身半旧衣装像是剑修款式,腰带灰不溜秋,看不出颜色,也无法分辨等级,皱了吧唧的一身衣裳又在滚下土丘的时候划了两道新口子,粘上了一些草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

可是,这人毕竟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人,就算穷了点儿,傻了点儿,说话奇怪了点儿,可他长得像公禹,看着就很可靠,若能路上作伴必是极好的。

“道兄可愿同行?”兰衣指了指北方。

公冶冠玉点头,率先向北走去。

兰衣几步赶上,与他并肩而行。

多时之后,公冶冠玉道:“听见你的喊声,刚好路过此处,便赶来相助。”

兰衣没有忍住,捧腹大笑。想他说一个长句要憋这么久,实在乐不可支,这一路上逗他说长句,想来也是不错的消遣。

总算有人相伴,时间不再难捱。

日沉西山,两人终于走出四、五里,来到几户农家门前。一连敲了两、三家,均无人来应门,直到第四家门前,一个老汉拿着个瓷罐到门口倒水,两人才算见到人影。

兰衣连忙一揖,老汉却吓了一跳,瓦罐掉到地上,转身要跑。公冶冠玉长臂一挥,提着老汉后领拽回来。

“道兄温柔一点,如此粗鲁吓坏了老人家怎么办?”

公冶冠玉松手,老汉发抖,戒备地看着兰衣,哆哆嗦嗦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好人。”兰衣尽量笑得和善。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老汉显然不信。

“但我们不是说自己是好人的坏人。”忍不住瞄眼老汉的裤裆,兰衣总觉得老汉的表情太像憋尿。

“你们想干嘛?”被兰衣肆无忌惮地看,老汉下意识捂住裤裆。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问路。”

兰衣想安慰老汉,抬手拍拍肩膀,才向前踏了一步,老汉连忙后腿,可惜公冶冠玉在他身后。

“问什么路?俺没出过村子,不认识!”

“那你总知道这是什么地界,有什么城池吧?”

被一老汉避如蛇蝎,兰衣甚觉无趣儿,放弃想要安慰他的想法,站在原地不再动。老汉见他不再靠近自己,松了一口气,“你们真是问路的?不是亡命之徒?”

“当然不是亡命徒。”

见老汉打量自己破衣烂衫,兰衣断定老汉定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两人从土丘上摔下来所致,并非歹人,老汉将信将疑。

老汉又问兰衣是何方人士,到何处去做何事。

兰衣虽嫌他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答道,是南边渔村的童娃,要去京城赶考,盘缠用完了,肚子又饿,正巧路遇土丘本想摘些山果充饥,没承想竟落得如此狼狈。若不是这位道兄相救,恐怕命已不保。

老汉打量二人,兰衣一身衣服又脏又破,虽看款式像药修道服,却始终无法确定,倒是公冶冠玉一身剑修服饰,虽也破了口子,到底还能认得出来。

农家人都老实,老汉自知惹不起修道者,忙答道:“顺着这条小道一直走,是俺们的村子,穿过村子四里半可拐上官道,再走十五里才能到富堨镇,若你们要回幂碧城,则要出富堨镇北门,一百七十里才可到。俺就知道这么些,都是听村里人说的,俺可没去过。”

“没关系,我们若是找不到,路上还可打听,多谢老伯。”

兰衣拱一拱手,拉着公冶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老汉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兰衣会走得如此痛快,回神后,拾起地上瓦罐,连忙关门落锁。

这一晚上,怕是注定要露宿了。

然而,上天似乎还是照顾他的,走出两里,前边有间旧庙。此时已华灯初上,庙里乌漆墨黑,兰衣本以为是间弃庙,推开木门才发现并无预料那般尘土飞扬,蜘蛛拉网。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兰衣喊了两声,无人应答,确定庙里没人,夺门而入。

今晚便在这里凑合一宿吧。

睡到半夜,兰衣饿醒,睁眼看到公冶冠玉盘膝坐在一旁,似已入定。新月的微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竟看着比白天还要木讷。

兰衣笑笑,也不打扰他,自行起身。他想修炼,可他一丝灵气也无,身上也无助灵的丹药,没有办法,他只好在庙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暂可充饥的食物。借着月光,兰衣竟看到供桌上似乎摆满了贡品。

再看向那尊供奉的泥像,兰衣惊叹,这不是我吗?!就算是尊泥像,也看得出来雕塑的人十分用心,不但五官精致传神,连那身宽袍广袖上的纹路都雕刻得很是到位。

没想到万年之后,人们对自己的信仰依旧如此痴狂!

兰衣站在香案前自我欣赏了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叫。他扫了眼供桌上的贡品,水果居多,都不怎么新鲜,到是那五个还没发硬的炊饼更吸引兰衣注意。

捏起一只闻一闻,芝麻的香味立刻勾起食欲。这炊饼怕是今天刚供上的吧,既然是供给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么想着,兰衣已经吃掉了一只,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拿起第四只的时候,兰衣看一眼公冶冠玉,悻悻然又放了回去。这位‘木’兄貌似也没吃饭,还是给他留点儿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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